凤归千里(181)
千算万算,都不曾算到,自己竟是被大宁皇帝赐死的……
“楚姑娘,圣意不可违,请吧。”陶公公在旁提醒,命她快些服下。
玉指轻触酒盏,尤感寒凉,她凝视酒水荡开的涟漪,心底莫名生起苦涩与不甘。
分明只差一步,分明离寿宴只剩几日……
她忽而抬眸,欲向宣隆帝问出些因果:“小女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举,也未曾冒犯陛下,想知陛下是为何……”
“朕想赐死一人,还需听她争辩?”
对她似不屑一顾,褚瞻轻挥手,面上怒气未消,已失了耐性:“让你饮,你饮了便是。”
陶公公赶忙催促,目色变得冰冷:“姑娘再不自行饮下,就休怪老奴逼迫了。”
“我饮……”
心若沉石跌入寒潭里,她柔和地瞥向几步之远的清癯身姿,倏然一问:“先生无罪,陛下可否不怪先生?”
何曾料想,抛却仇恨,于此世间,她唯留下一愿。
她愿先生喜乐常在,白首无忧,年年如是,愿先生不必因她有所伤怀……
“你是在指使朕做事?”褚瞻闻言,眉头紧锁,瞬间勃然大怒。
现下情形,已不可再犹疑,她仍是答得恭顺,生怕连累了先生:“民女不敢,民女……从命。”
她断然举杯一饮而尽。
鸩酒入喉,带过一缕清凉。
而后,余光瞥见先生红了双眸,她扬唇浅笑,等待身亡的那一刻。
鸩酒饮之即死,应不会太过痛苦,她无惧断命,只是遗憾那万千陇国将士的仇怨无处可报。
只是她不甘心,不甘就这么轻易地死于寿宴前……
然过了几瞬,身子却未感有何不适,她不禁心起疑惑,下一瞬,便听着宣隆帝的笑声回荡于殿内。
“哈哈哈哈哈……”
褚瞻展眉大笑,轻拍龙椅上的扶手,再瞧那身影被吓得不轻,悠然开了口:“此酒无毒,爱卿被吓坏了吧?”
此酒无毒……
她还活着……
眼见先生怔在一边,满是惊恐的目光渐渐缓和而下,楚轻罗霎那间一绽笑靥。
又恐陛下再瞧出些端倪,她忙敛下视线,面色归于肃敬。
竟然是虚惊一场,竟是有惊无险。
她似乎……逃过大劫。
对这曲先生宛若放下了戒备,褚瞻又清闲地饮起茶来,和缓地问道:“爱卿真的能够眼睁睁地看着楚姑娘服下鸩酒,不加以阻拦?”
“微臣不敢违背陛下。”曲寒尽俯身行拜着,回语极轻,心知自己已然哽咽。
眉宇间的威凛褪了大半,褚瞻饶有兴致,再问:“纵使朕赐死的,是爱卿的心上人?”
他笃定地答,字字说着忠心:“陛下之言大过一切,微臣绝不背离。”
到此为止,陛下的疑虑与猜忌似是消了,往后再不会对这礼部司乐起上疑心。
而她,也平安地度过了这一回试探。
第96章 毒酒(2)
“朕乏了,爱卿退下吧,”褚瞻闲然一甩袍袖,侧目看向他身后的那抹明艳,又添一语,“那楚姑娘恐也受了惊吓,劳烦爱卿多作安抚了。”
“微臣告退。”
步调与进殿时同样沉稳,曲寒尽示意她随步回府,便不紧不慢地走出大殿。
夜幕下飘落的雪似更大了,皇宫上下被覆了一层银白,白雪轻盈落于宫墙与殿瓦,少有人得知此夜雪深重。
宫道两侧有宫灯幽暗相照,映得雪地一片湛亮,她无言跟在先生左右,虽心有余悸,但在这雪天中得到了缓释。
四下无人,连同宫婢都躲回各处宫殿里,楚轻罗沿道踏上一串脚印,忽感旁侧的清影止步不前。
她疑惑而望,便觉有力道将她带入霜雪般的素怀里。
大雪依旧纷飞遮天地,点点杨花,片片鹅毛,落至先生的玉冠与云袍。
她恍惚一滞,清晰地感受着紧拥她的身躯……在不住地颤抖。
这姿势望不着先生的神色,她没听他说一词,只是这般发颤。
先生是有多恐惧,才会如此失态……
“先生,我无恙。”楚轻罗轻声道着,垂落的手缓缓抬起,放于他的后背上。
先生仍打颤不休,她便一下又一下地拍着他的背,柔声安慰道:“陛下都说了,那鸩酒只是为试探先生的忠心。过此一劫,陛下对先生再无忌惮。”
“嗯。”
良晌,他垂眸轻哼,似真被她劝慰了稍许。
她闻声淡笑,将此清瘦回拥着,柔和地又说:“先生莫怕,我好着呢……”
回想方才所思,她欣然作笑,忽觉心里留有的遗憾还是能弥补的:“我饮酒时想着,万分庆幸还没和先生成婚,若我真命丧在了广承殿,先生便成鳏夫了。”
“你还笑得出……”曲寒尽终是启了薄唇,语声低哑,带了少许凝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