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归千里(31)
朝孟丫头轻绽出浅浅笑靥,楚轻罗眼望那白皑似霜雪的身影逐步迫近,目光再落琴弦上。
孟盈儿也瞧见先生快要走来,悄然拨弹着琴曲,将头也埋了下:“快轮到我了,我得先练一会儿,不与你话闲。”
丫头单相思了那么久,自是要竭尽所能地在先生面前留个好印象,不只是这丫头,想必琴堂中的姑娘皆如是作想。
众人欲往高处攀,而她偏是要向低处走,将最柔弱一面展于他眼前,让先生想忘也忘不掉。
一刻钟未到,曲寒尽沿着坐位顺势前来,听了丫头随性拨弄的几个琴音,清容无澜,心上似已全然知晓。
他淡雅地立于旁侧,示意丫头可奏上一曲:“孟盈儿,你要弹的是《广陵散》?”
未曾见有人堪堪听了几音便知是何曲,孟盈儿欣喜若狂,心想先生果真名不虚传:“先生好耳力,我只弹了几个音,先生便能听出是何曲子?”
随后丫头便一敛娇俏之色,专注地抚起了琴。
她在旁凝神而听,虽比不得那深藏不露的徐府嫡女,可丫头弹得无瑕疵可言,听着颇为悦耳。
若再精进一些,丫头应能在司乐府排得上前茅。
说是一曲,但一首琴曲着实太长,先生斟酌着挑了几段,垂手立于一侧,倾听其音。
待最后一音落尽,曲寒尽面色仍旧疏淡,轻微颔首,瞧不清思绪地启了唇:“复起的部分再熟练些,三日后来听验。”
“是,定不负先生所望!”
闻听先生没指出大过,孟盈儿喜上眉梢,挺直着娇身雀跃道。
如此一来,曲先生就自然而然地转到了她这儿。
楚轻罗微低着凤眸,白皙手指轻触着丝丝琴弦,垂眸似思忖着何事,以至于先生端立在身侧都不曾发觉。
“换你了,准备了什么曲子?”
瞧她俯首走了神,他凛声开口,又怕将她吓着,语声不觉微缓下来。
她瞬间回了神思,垂目低声作答:“回先生,是《梅花引》。”
未多道一语,楚轻罗便默不吭声地弹起了曲子。那曲音婉转千回,若泉水粼粼,又似月色落梅般寂静。
余音缭绕,飘丝如雪,使得周围贵女循声望来。
然而琴音落至尾声,她眸光轻凝,有意弹错了几音,将先前所奏的琴曲毁得干净。
那几音听着怪异,实在惹人发笑,四周望来的女子似乎瞬间忘却了前段悠扬之曲,窃笑着自顾自地练琴去,再无人留意这一角。
曲寒尽闻音蹙眉,微俯身躯,沉声问着:“尾声何故弹错?”
“学生忘了曲谱……”娇艳的眉眼又低了几分,她愧疚地回语,眼睫像是颤动了丝许。
“忘了?”
他觉得不可思议,再度俯身凑近,长指拨上几根细弦,冷声再问:“这几音弹错,你可是真忘了?”
见势轻巧地搭上先生触过的几处琴弦,楚轻罗娇靥若花,秋眸似水,忽地触及他修长的食指,缓慢握了住。
“先生确定是这几音吗?是否有可能,是其余的部分……”
曲寒尽顿时惊愕不已。
风平浪静的容颜终是掠过些许诧色,他头一回见女子这般妄为,竟在众目睽睽下将他戏弄,也不怕被他人瞧望。
周遭窃语声此起彼伏,都在谈论着方才自身所奏的琴曲,无人朝此处张望。
他半晌未躲,唯恐举止过大引起旁人注意,就任由她轻握,恍然回答。
“为师从未听错过。”
女子纤指微凉,如葱嫩白,似有若无地浅撩心上春水,他再望其娇颜,樱唇轻抿,含苞待放,似要滴出水来。
然而此举也仅是一瞬,楚轻罗从容一放,低喃般回道:“那兴许真是学生记错了,若能得先生亲力而教,学生许是能想起。”
嗓音故作极轻,她又似无意冒犯,面容回于正色,与他悄声解释:“作为先生,把手相授本是寻常之举,有心之人才会想*偏了去。”
把手相授……她要他亲力把手。
“来偏堂再教,你继续练着。”
不论作何举动,都不该在此琴堂内耍弄,曲寒尽若无其事地立直清癯之身,欲回偏堂再细说。
之后,他便肃穆行走了远,直至堂课终了,也没再回这角落来。
孟盈儿只听得她弹错了琴曲,后来的事就听不真切了,望先生走后,她就一声不响,便柔声安慰。
当她是被先生训斥了,丫头支吾其词,良晌轻拍她玉肩:“轻罗你莫在意,那几个音记不得也属常事……”
“我也觉着是小事一桩,看得可开了。”
哪知这抹娇艳甚是释然,淡然一笑,继续练起琴曲:“忘了便是忘了,我不愿欺瞒先生。他如何去想,都随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