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高沉星总是事事为他着想替他谋划，每次遇到危险也都会抢先一步护在他前面，这两日他好似又重新感受到了那种有人依靠的心安感受。

闻言，高沉星轻笑一声，眼眸微垂敛去了眼底的神色，她缓声道：“时至今日，我方明白自己最想要守护的究竟为何罢了。”

马车一路将高临送至了宫门口，高沉星站在原地目送着高临上了宫内的步撵在宫人的簇拥下走进了宫墙之内，片刻之后，她方转身上了长公主府的马车，掉头回府。

她隔着车窗的缝隙走马观花般地看着马车外的景致。

这两日间，在自己从一出生便居住的宫殿内陪着自己从小最疼爱的幼弟，她从未感觉时间这般漫长而沉重。

她从来都不是薄情之人，原本以为与高临之间此生陌路便已经是最大的惩罚与最终的归宿，可谁曾想如今不仅不能陌路，还得一言一行都带着算计与目的与他周旋与他亲近。

她闭上了双眼，仿佛这般便能掩盖住内心的矛盾与痛苦。

可是此刻她脑中出现的并不是幼时与高临在宫中无忧无虑玩闹的场景，而是那些衣衫褴褛流离失所的百姓，是被暴雨与洪水冲洗过后满目疮痍的农田与村庄，是被灾民挑在竹筐里饿得直哭的稚童……

高沉星猛然睁开双眼，眼底没有了多余的情绪只剩下了坚定。

就像她之前与孟陆离所言那般，很多事情她并没有选择，她的出身她的姓氏让她必须将江山百姓摆在自己的私情之前，她不能退缩也没有退路。

***

是夜，无甚睡意的高沉星洗漱完毕后，穿着一身舒适的纱裙以一根玉簪半挽青丝，点上熏香，惬意地靠在书房的椅子里专心看起了上回未看完的书册。

忽而一道高大的身影从半开的窗户内翻入，高沉星被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后忍不住抚着胸口嗔怪道：“王爷这是想吓死我？”

孟陆离顺手关上了半开的窗子，反问道：“怎么又在夜里看书了？”

高沉星实言道：“多看些先人之言，一则平心静气，二则确保日后能少走弯路少犯错。”

孟陆离上前一步伸手将书册从她手中抽了出来合上，“以后白日里再与这些先人交流，晚上伤眼。”

高沉星被他逗笑，问道：“王爷怎么来了？”

孟陆离：“翻墙来的。”

高沉星斜睨了他一眼，“我是问王爷这会儿过来有何事，不是问王爷是通过何种途径进来的。”

孟陆离扬了扬提在手中的小酒坛子，道：“刚和卫安喝完酒，他非要给你送一壶以表谢意，我便顺路给你送酒来了。”

高沉星轻嗅了一下，果然在孟陆离身上嗅到了淡淡的酒香，她笑问：“来得这般突然，就不怕我已经睡下了？”

“左右是翻墙进来的，若是你已经睡了我便将酒坛放在你门前，待你明日一早便能瞧见。”孟陆离答得理所当然。

高沉星见他虽一本正经的模样却说着这般无厘头的话，这方确认他今晚确实饮酒了，估计还饮得不少。

高沉星看了眼他手里的小酒坛，又望向了窗外的明月，问道：“你方才是从屋顶上下来的？”

孟陆离点头。

“那能带我上前赏月吗？”

书房屋顶，二人坐在正脊之上，脚边是一只灯笼与一坛美酒。

高沉星揭开酒坛的封盖，无奈叹气：“你再多来几次我都要变成酒鬼了。”

她虽这样说着，手上动作却是毫不犹豫地拿过酒坛对着坛口便饮了一口。

孟陆离接过高沉星顺手递给自己的酒坛，在坛口的另一侧亦饮了一口，重新将酒坛递给高沉星，他道：“喝点酒让你心情舒畅一些。”

高沉星轻笑，“你又怎知我心情不舒畅了？”

孟陆离未语，只微微

仰首无声地望着远处的黑暗夜空。

高沉星再次喝了口酒，她忆起昨日在御书房之事，忍不住问道：“孟陆离，权力在前，你真的一点就都不曾心动过吗？”

权力这东西，只有接触过了才知道有多吸引人，而孟陆离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距离至高权力一步之遥的那个人，她不相信他会没有过丝毫的动摇。

闻及高沉星此言，孟陆离不受控地想起这么多年每每午夜梦回之时，被手刃在自己面前死不瞑目的爹娘与兄长。

他伸手拿过高沉星手里的酒坛，夜色很好地掩盖住了他眼底的哀痛与折磨，他道：“于我眼里，权力只是一把是被鲜血染红的利刃。”

他想逃离，却注定永远难以逃离。

明明看不清他的表情，高沉星莫名感受到了身侧之人此刻笼罩周身的哀伤，鬼使神差地，她伸手抚上了那张俊朗淡漠的面容，指间缱绻，夜风迷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