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沉星轻轻笑了笑道：“范老夫人言重了，此次乃是陛下感念老将军功绩方会法外开恩,本殿可不敢妄自担下这声谢。”

“陛下皇恩浩荡。”范老夫人明白高沉星言下之意，也不敢多言其他，只又道,“臣妇虽年事已高，心里并不糊涂,若非担心惹人非议，臣妇定是要压着范子阳来长公主府给您磕头的。”

高沉星保下范子阳并不仅仅是他这一条命,而是保下了范家这个姓氏，如此大恩她本该领着家中上下齐齐来给高沉星磕头的。

高沉星看着眼前这位早年丧夫前些年又失了长子，这么多年来独自在京中撑起偌大门楣的范老夫人，心下对她多少还是有些恻隐的,高沉星缓声道：“有老夫人在，想来范家今后还是能安稳度日的。”

高临只削了范子阳的官职，范家这么些年积累下来的祖业还是在的，只要好好操持往后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范老夫人今日本就是带着赤忱与感恩登门的，闻言不禁叹息：“先夫故去这么多年间，这偌大的侯府能维持下来也是沐浴天恩，若非先帝授意尹大人暗中对我们多加照拂，我们孤儿寡母的恐早就要被其他人拆穿入腹了。”

高沉星端着茶杯的手指一顿，范老夫人并未察觉到高沉星这细微的动作，其面上愧色越说越重，“臣妇教子无方闹出此等丑事，幸得殿下仁爱宽厚得以保下犬子一命，是我们范家愧对先帝，愧对陛下更愧对殿下啊。”

言至动情范老夫人的声音已有些哽咽，高沉星垂眸，“范将军为国捐躯，换得范子阳此回特赦也属情理之中，老夫人莫要太过忧虑。”

范老夫人收拾好情绪后方道：“如今臣妇也想开了，只要范家小辈能平平安安地过日子便足矣，若是后代无德再高的门楣再多的功勋最终都只是虚无。”

“老夫人能这么想是最好的。”高沉星颔首认同道，“将自身的德行修好了，再谈其他也不迟。”

***

“殿下，范老夫人已经上了马车回去了，您要不要先回房歇歇？”穗儿送人离开后见高沉星依旧坐在殿内，开口询问。

高沉星摆了摆手并未说话，见状穗儿也不敢打扰，只默默上前替她家殿下换上一本热茶。

此刻高沉星的心底颇有些疑惑，方才范李氏道御史大夫尹闻这些年间受父皇之意对范家多有照顾，范李氏久居内宅对朝堂与先帝的脾性不甚了解并不觉此事有蹊跷也正常，可此事在她看来实在有些奇怪。

首先，按她的了解，她父皇当初为了鼓励军心当众许诺范家爵位承袭三代已是到头的恩赐了，且当年若不是陆淮将军上书力荐，她父皇甚至连三代袭爵都不会承诺，最多只会按规制给些金银赏赐，更别提让人私下照顾范家孤儿寡母此等事了，这根本不是她父皇的行事作风。

其次，即便她父皇当时一反常态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也绝对不会让尹闻去关照，御史大夫这位置本就是个孤臣，且当年尹闻应仅仅只是一五品小吏，这事根本不会落在他头上。

高沉星眉头紧锁，将所有细节铺陈开来一点一点推敲，那范家最为特殊的一点便是范将军当年在军中乃是大将军陆淮的左膀右臂。

陆家军……

高沉星在心中默念着这个许久未被提及的名字。

即便陆淮将军离世已十年有余，陆家军也不复存在了十年，但这只骁勇善战的军队依旧是大惠子民心目中的天降神兵。

据传当年陆淮将军一家回京受封途径仙鹤山遭叛党伏击灭门的消息传出后，举国缟素万民同悲。

之后先帝更是追封了陆淮将军为定国公、陆夫人为定国公夫人，追封其独子陆靖安小将军为平安侯，三人牌位皆入武庙供奉。

如此殊荣，前无古人。

陆家军虽早已不复存在，昔日鼎盛的陆府也早已换了主人，但陆淮将军在军中的影响依旧存在，如今军中将士每日操练的第一套拳法也依旧是当年陆靖安小将军亲创的，所以若有受过陆家恩泽的武将私下对当年的陆家军遗孤多加关照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高沉星从不知晓尹闻这位文臣谏官竟也与陆家军有着这样千丝万缕不为人知的关联，若不是今日范老夫人亲口所言，高沉星只会觉得这其中是不是弄错了人。

***

傍晚时分，一水别庄。

绯色的晚霞倒影在别庄的水池内，高沉星瞧着此处景色宜人，便停了往内走的步子，在池水旁的竹编摇椅上坐了下来。

穗儿见状立刻道：“殿下，奴婢去让成吉过来这边。”

很快成吉便一路小跑了过来，“奴才给殿下请安。”

高沉星笑道：“跑这么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