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宴席人声鼎沸，安阳却只能听到耳畔风声吹动树叶的声响，她伸手接过飘落的桂花，星星点点的黄色被她碾碎在指尖留下浅淡的香味。

“你可知当初太祖钦定的太子并非你父皇？”安阳大长公主望着高悬的圆月似在看故人，“你应该听过他，孝文太子，也是我与你父皇的兄长。”

高沉星静静地听着安阳公主的后文。

“太祖对孝文太子极为偏爱重视，他将朝中包括许季松在内的能用之人都交到了孝文太子的手中，而这其中最具分量的便是陆淮。”

“陆淮乃是陪着太祖打天下的开国将军，当时举国兵力皆听陆淮调令，就是这样的陆淮成了孝文太子的臂膀与后盾。”

“可是众望所归的孝文太子死在了太祖重病的那一年。”

“当时陆淮正在西南平定战乱，在得知孝文太子病逝的消息后他立刻回京坐镇，回到长宁后的陆淮不相信正值壮年的孝文太子会突然病逝，坚持要追查太子离世的真相。”

“只是本就重病的太祖承受不住倾注了全部心血的继承人走在自己前面的打击，未待陆淮查出个头尾便撒手人间。”

“太子病逝，帝王驾崩，国不可一日无君，你父皇在众人的推举下坐上了那个位置，陆淮要求彻查太子离世之事也就不了了之。”

“新帝登基朝局稳定后，陆淮率家眷常年驻守边关甚少回京，即便如此，朝中关于他拥兵自重的传言从未停歇。”

“后面的事便是大家都记得的了，驱逐大宛，收复遥定城，回京受封，遇害于仙鹤山。”

安阳的声音中带着向命运妥协的无奈，“站在我的位置看到的只有这些，如果你想要一个是或者否的答案，我并不能回答你。”

高沉星一时无言，她看过历朝历代的史书了解朝廷也了解她父皇，可是所有人都死了，真相早已不再重要了。

安阳看出了她的茫然，她道：“陆离何尝不知很多事都将会是徒劳，陆将军一家已经皆入太庙全了生前身后名，陆离所执念的不过是替父母兄长寻一个真相，可是即便寻到了真相又能如何，那些该死的不该死的早就全都化作尘土了。”

高沉星默然，就算寻到真相孟陆离也变不回陆离忧了。

安阳公主道：“早年他自请上战场，我担心他存了死志，每每便用他爹娘兄长死因尚未找出的理由逼着他好好活下去，如剜肉补疮却别无他法。”

高沉星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孟陆离时的模样，凌厉尖锐像一道冰冷骇人的刀刃。

“先帝驾崩后，人人都敬他惧他，可是在我眼里他却摇摇欲坠。”安阳转过来头去不着痕迹地抹了一下眼角，平缓了一下情绪后方展颜道，“还好老天待他不薄，能遇见你也是他的福气，如今终于像个寻常儿郎了。”

第91章 侍疾心底某种念头叫嚣着破土而出……

宫宴结束已接近巳正,高沉星登上长公主府的马车时，车帘后伸出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高沉星嘴角微扬,搭上了那只手，借着力进了马车。

孟陆离稍稍用力,刚进马车的佳人便跌进了自己的怀中，高沉星也不急着坐起身子，顺势环住孟陆离的腰倚靠在了他坚实的胸膛上。

浅浅檀木香混着丝酒气萦绕在高沉星的鼻尖，她有些想要将自己揉进孟陆离的身体中,“中秋佳节,表兄不回去陪姑父姑母吗？”

“方才已经与爹娘打过招呼了，明日再回去陪他们吃饭。”孟陆离轻抚着她的发丝,“今夜更想与你在一起。”

虽然天色已晚,但隔着马车依旧能听见外面街市偶尔传来的笑闹声,思及今日无宵禁，高沉星忽而来了兴致,她仰首问道：“表兄可想去外面逛逛？”

让车夫在距离长公主府还有一条街时停下，二人下车，并肩缓步走过挂满花灯的街市,瞧着身旁提着灯笼追逐经过的稚童，听着路两边楼阁上隐隐传来的笙箫乐音,倒是要比方才在宫中更真实美好上几分。

街市上的人虽已少了许多，但高沉星思及自己与孟陆离的着装太过惹眼了些,便拉着孟陆离往南瑶河畔走去。

刚行至望归桥下便瞧见河对岸炸开了一簇簇烟花，绚烂的的烟火与明月一同映照在南瑶河里，仿若璀璨星辰落下，天上人间。

对岸好似是一群年轻男女在月下集会,隔着一条南瑶河并不能看清什么，却能不难感受到那处于喧闹间散发的生命力。

二人牵着手在河畔漫步，仿若世间唯余他二人，明月高悬倒影相随，一双有情人。

“你后来回去过将军府吗？”高沉星忽然开口，没头没尾地问道。

孟陆离隔了一瞬才明白高沉星问的是什么，他略有无奈道：“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