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兄不善(100)
银盘等了太久,挪了位置,已坐在床榻边靠着木架子睡熟了。
祁泠没叫醒她,自己下楼去送书信给驿使,她看着驿使依次装起信,又滴热蜡密封好。
她送与祖母的信单独放在一处,迟上两日再送。
何母给冯夫人的书信也一齐送了出去。
祁泠暂且在这家官驿站住下,想着,送去建业的书信应当明日一早送到。祁观复和冯夫人看过信后,商议一番,写下回复,加急寄出来,她约莫着会在明日晚间收到。
翌日,从午后等到晚上,等了许久,直到月明星稀,祁泠靠在窗边,望着远处的官路,没有踪影,人的身影和马的影子都没有。
她几乎一整晚没睡,整颗心提着,免不得胡思乱想。
难道父亲母亲不允她嫁这么早?
或者路不好走?
……
路确实不好走。
百里之外,这几日忽刮起狂风来,再裹挟着冰碴雪粒,刮得人脸颊生疼。
远远似有野兽接近帐子,守着的护卫一惊,定眼细细看去,原是披着兽皮的小孩。
兽皮裹着的身影虽小,腿脚倒腾的极快。
急得嘴上冒了几个泡的沉弦怀中抱着一个大布袋子,走到帐前,手忙脚乱勉强挪出一根手指了指挂着的腰牌。
护卫看过,他才进到帐中。
沉弦年龄小,极容易打探到消息,他在祁府听到些风声,不敢多留,忙着找个由头又溜了出来。
走到帐门外,听里沉沉的笑一声。
沉弦一捂耳*朵,立马跑走。
俄顷,帐中走出一郎君,去马厩牵出一匹漆黑骏马,翻身上马,抓紧鞍绳,用力一蹬。
如离弦之箭,不过几瞬,人与马一齐没入风雪中。
永安城,官驿中。
已是将信送出的第三日,在此候着的何家和祁泠都没收到回信。
祁泠不能擅自成婚,那是没有父母之命的婚事,以后何家会对她无敬,她不能莽撞,只能干着急。
又担忧,莫不是被他知道了?
可是自祁清宴离开建业家中已有将近十日,不知走出多远去,怎么会这么快知晓,而且,知道他也赶不回来。
祁泠只能反复安慰自己。
银盘引着官驿的粗使婆子搬进来两大桶热水,放在净室。她喊着在窗下沉思的娘子,“娘子快来沐浴吧,时辰不早了。”
她又催了一声,祁泠才听到,起身去了净室。
内里热气腾腾,恍若烟雾缭然,银盘舀着水,慢慢淋在祁泠背上。
目光往下,她突然发现祁泠身上比寻常红,用手一探,才发现是水太热了,银盘惊到:“水烫手呢,娘子怎么不说,奴婢这便去给娘子搬点凉水来。”
祁泠神思恍惚,压根没注意到水热,她正想着,要不然明日干脆先去淮陵?
等一收到信就出嫁去宣城,省下等着回信的功夫……似乎也行得通。
她全部心神在上面,回过神也觉有点烫,让银盘去取水,她则继续想着去淮陵的事。
银盘去了许久没回来,水都凉了。
祁泠沐浴过后起身,旁边搭着的巾帕不够用,她披散着湿润的青丝,披着半湿寝衣,踩着绣鞋,湿漉漉走出去。
内室昏暗,只四角点着几盏烛灯,侧望去,床帐内里似乎坐着人影。
祁泠轻声问:“银盘,是你吗?”
没人回答。
虽是官驿,附近几个院落都住满了,容易混进来人。祁泠悄悄走几步,拿起离她最近的烛台。
这一刻,她的心跳得飞快,手也发抖,两只手叠着握住烛台架子,朝床帐走去,轻声唤着,“银盘?”
心中隐隐有个念头,祁泠不敢去想,只把那糟糕至极的想法尽快脑子里抹去。
走到近处,抬起的烛光一晃,显露出熟悉的男子面容。
“不是旁人,”祁清宴抬眼看她,平静道:“是我。”
第43章
“咣当——”
烛台砸落于地,其上火焰瞬间湮灭,两人所处之地重归昏暗,滚热的烛油四溅于地,几个呼吸的功夫便凝固成星点。
祁清宴起身,拿出火折子,轻轻一吹就有火光亮起,置于烛灯上,屋内忽地亮堂了。
他不复离开建业前的白皙,几日奔波在面上留了疲惫痕迹,熬得眼中有血丝。瘦了些,五官更加分明锐利,黑沉沉的眸色凝结,隐有流动的暗光,格外慑人。
祁泠脸色发白,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祁清宴垂眸望去,烛油溅落到她的衣裙,毁了一件她从建业带回来的衣裙。他走上前,牵住那只纤长漂亮的手,只觉掌心凉滑。
将人揽进怀中,温香满怀,又有几分潮气,缓了他身心疲惫。
不顾怀中人的僵硬,他手轻轻抚在她后背,不尽亲昵道:“我从东南边赶来,这几日下着大雪,路难走。永安这几日落雪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