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兄不善(2)
祁泠垂着眸,没接话。
“也便不能怪我儿魂牵梦萦,不顾反对,着了魔要娶你为妻。他闹,便随了他,但——”
说到此,卢夫人竖起眉一声冷哼,话锋一转,语气尖锐,“即将嫁做人妇,难道没人教你为妻之道?还未成亲就管到夫君的房中事上了,传出去真是令人笑话,一个妓子通房都容不下,拈酸吃醋尽显小家子气,有婚约在,你便可如此放肆么?”
原来今日是为此事。
这几日压得祁泠心头发闷的事被她这般轻易说出来,反倒成了祁泠的错处。
说起婚约,这门亲确实是祁泠高攀。
祁卢两家皆为士族,祁家百年大族,子孙昌盛,若论地位高于卢氏。但祁泠非祁家亲生,被二房夫人收留,未上族谱,只算养女,便矮上一头。
祁父祁观复十年前自请外任,去往江州任单车刺史,祁泠遂随养父养母离开建业,在江州长大。
三年前,卢将军被任命为江州都督,与祁观复共管江州事。独子卢肇月去江州探望父亲时,遇见祁泠,一见钟情,要聘她为妻。
祁家夫妇本就因祁泠愈发过盛的容貌而忧心她的婚事,正巧彼时出现的卢肇月家世清贵,虽无长处,可相貌俊秀,为人良善,不失为夫婿的好人选。两家就此定下婚事。
当远在建业的卢母得知此事时,婚约已成。纵使她不满祁泠只是个养女,但祁家有祁家大房坐镇,不容欺负,她只能憋屈认下。
去岁年末,先帝因病过世,皇太弟登基,祁父和卢将军都被调任回建业,两家的婚事也筹备起来,婚期定在六月。如今算来,只剩月余。
但前几日,祁泠从关系不佳的庶姐祁云漱那听得,卢肇月月前狎妓留宿烟花之地,甚至将人带回家中,为此生出许多闲言。
祁泠不信旁人所言,传书信与卢肇月相询此事。
当今士族门阀子弟,私下浪荡风气甚重。但祁泠一心想寻一位两心相许的夫君,当初本不愿同卢家结亲。
是卢肇月当街拦住祁泠的马车。
车马人流涌动中,少年涨红了脸,站在路中央抬手对天发誓,若能娶祁家阿泠为妻,定视若珍宝,此生只守一人。
世间几人能如此?
更何况少年意气风发,满腔赤诚,祁泠心软应下。这桩事至今还是江州城内佳话。
时过境迁,卢肇月的回信中意思十分含糊,没仔细解释当日情形,只再三保证定不负她。
这事今日却直接闹到了卢夫人面前。
自打祁泠回到建业,曾见过卢夫人几面,每次都不缺嘲讽嫌弃。这是未来的婆母,卢肇月又许诺在先,故而先前祁泠一再退步忍让。
但此事祁泠不愿再退,故开口:“不生二心,不纳妾室通房是泛思提亲时主动提及,非我迫他。他狎妓以至满城风雨,而我写信相询,不觉有错。”
“真是荒谬!”卢夫人气得掷茶盏于桌上,重重一声响,吓得人心头一颤。
她未曾想到祁泠竟敢出言顶撞,一个孤女哪里来的胆子,“我卢家三代单传,若你无子,我儿还要绝后不成?”
“再者,这事也与你们祁家脱不了干系,祁三郎带泛思同去,他怎会拒绝?”
祁家三郎。
祁家大房独子,父亲镇守北关,威震一方,母亲出身士族之首的慕容氏。
家世显贵自不提,祁三郎又品性极好,风光霁月,世人倾慕。年少曾与名士清谈,百人围观,方过十四却不输分毫,字字珠玑,学识风采过人。
世人称其琢玉郎,神姿风彻,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如此人物,是名门子弟皆有心结交。
算起来,这还是祁泠的堂兄,但她与这位有名的堂兄不熟,也不知晓卢肇月为何会同堂兄牵扯到一处,令其沾上污名。
祁泠蹙眉,“夫人莫要牵扯旁人。”
卢夫人回过味来,祁家旁人她自问得罪不起,便不再提,“要嫁进卢家做媳妇,大度是少不得的。泛思的表妹过几日会到,你要做表嫂的,陪她逛逛建业,以后相处的时候还长。”
说到此,她以手支额,阖上双目,只撂下一句,“这些闲事闹的我乏了,今日你先回去罢。”
祁泠亦不想在祁家多留,敷衍行礼告退,转身时瞥见屏风后一角粉色女子衣袍,她脚下一顿,随即快步离开。
马车走在大道上,车马压过碎石发出辚辚声响,窗外闹市喧嚣声不止,祁泠的心也乱作一团。
银盘年岁小,藏不住话,在她身侧喋喋不休,“卢家欺人太甚!当真以为祁家无人呀?娘子也是祁家三娘啊……那话是何意?哪有正妻还没过门,就将表妹接来府上长住的,揣的什么心思,嫌不嫌丢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