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兄不善(24)
他面无表情,薄唇抿着,漆黑如墨的眸子凝起几分疏离冷漠,抬高玉圭,率领全族向天地四方行拜礼。
“祁氏子孙谨以清酌庶羞,敬荐祖先之灵……”
……
待颂过祭文,祁清宴先捧酒爵到供桌,各房男子依次上前献酒饮。随后当家主母即祁清宴的母亲大夫人慕容氏率女眷向祠堂敬献亲手缝制的香囊、艾虎。
时人敬道,祁家亦请来道士设坛。
直至日光大盛,将近午时,祭祀方结束,族人亦散去,只余主祭与记官。
记官需将祭祀流程写入族谱,汇过今日要事后,他仍跟在祁清宴身后,“郎君,今日色黄润,天澄明,温和而不炽,伴之微风,是为祖宗欣然,家族行事合乎天之意哉。”
书记官说的文绉绉,祁清宴似乎在听,敷衍点头,走向重归沉寂的祀堂。
“不瞒郎君,下臣昨日夜观天象,我族昌盛定来日更胜……”记官乃祁家家臣,负责祭祀观天象之事,今日好不容易见到祁清宴,还是与其独处,此刻神叨叨追着祁清宴说。
“哦?”祁清宴嘴角荡起浅淡弧度,不咸不淡地开口,连目光都吝啬回头停留。
记官自然知道他这是没当回事,身为祁家长房嫡子,家族继承人,如此奉承的话早听得腻了耳朵。
记官压低声音,“昨夜紫微垣划过东南,代表祁家……将出宰辅之臣呐!”说到最后,他激动得嘴唇都发抖。祁家向来不掺合皇族事,若是一朝改变,再出宰辅,乃是能记入族谱的荣誉啊。
祁清宴停下脚步,压抑着激动的记官也随着停下,期待望着祁清宴,等着他接着问。
可祁清宴没什么反应,只似笑非笑:“慎言啊。”
论摊上一个不喜玄学的家主,负责卜卦的家臣有多难。记官停在原地连连叹气,听闻谢家的礼官待遇那叫一个好。不像他,寻常见不到家主,见到了,家主也不乐意信……
祁清宴步伐悠闲,袖中右手不自觉捻着一条应节的五色丝,正欲走进祀堂,忽见牌位供案前有一鬼鬼祟祟的人影,正在翻着东西。
“是谁?”他扬声厉问。
那人影闻声,清瘦的身形一颤,慢腾腾转过身,抬头映在亮处的是一张俊秀年轻的脸,很快他又垂下头,对祁清宴道:“三堂兄。”
正是祁家二房独子祁雪峤。
祁清宴瞥一眼他背过去的手,又见那一堆等待祭祀过后要发于族人的绣品被翻得乱七八糟,他敛眉斥道:“大家都在前面备家宴,你在这里胡闹什么?”
祁雪峤鲜少见这位兄长,有些畏缩,磕磕绊绊道:“堂兄,我、我来取些东西,这便走了。”他偷偷将香囊塞进袖中,同祁清宴行礼后飞溜出去,险些撞到跟上来的记官。
而祁清宴独站在祀堂中,仍是早晨的位置,望着女眷们送来的绣品。
檀香萦绕之间,他忽而想起,今日缺了个人。
第11章
祁家的膳厅典雅庄重,布局讲究,长者居上,晚辈在下。
沈老夫人落座最上首,祭祀后便到膳厅中等,听荷为她捶着肩。她半阖着目养神,余光望着下面,来往侍从端着酒水,宴食,秩序井然。
这些事无需老夫人操心,全由大夫人准备。
各房的人逐渐来齐了,老夫人下首的案几却空空荡荡,后面厅柱候着琅玕院的小童,她记得似乎名弦,喊了一声,将他唤来,问:“你们郎君呢?”
小童一板一眼地先给老夫人行了礼,随后摇摇头:“回老夫人,奴也不知。”
“真是奇了怪了。”沈老夫人琢磨着,孙子不是没分寸的人,要是外头有事要走,也会派人回来先传个话。莫不是又回去换衣裳了?她吩咐道:“你回琅玕院找找去。”
小童应下,从膳厅来往的侍从中灵活跑了出去。
他要找的人不在琅玕院,反倒在二房。
祁府的侍从或许认不全从江州回来的二房人,但都识得不常归府的祁清宴。除了二房自己从江州带回来的几个知根知底的奴婢,其余皆是从老宅调过去的。
故而,他畅通无阻地来到辛夷阁前。
院前一棵葳蕤辛夷树,绿茵如盖,几许清凉意。可惜辛夷花期一月,早开完落净了。院中几个洒扫丫鬟躲在墙角偷闲,与祁家老宅的规矩严苛不同。
……
祁泠确实打算睡片刻的,脱去外面披帛,躺下了。不然她该如何打发等待众人归来的空闲时候,忍受漫长的孤寂?
可她睡不熟,身体疲惫,意识却清醒得很。
丫鬟忽而推了门,站在门口探头进来喊,“娘子,娘子!三郎君来了。”
祁泠睁开眼,坐起身来,素手拉开床纱,有些发懵,疑似听岔了,“三郎君?”二房只有一位郎君,三位娘子,无人唤三郎君。又是祭祀时,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