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谋金台(346)
那封信上,只写了五个字:“晋王遇刺,急。”
他是从渭南营地秘密出发的,按理只需两日便可赶抵长安,将消息交予御前内侍处,由内侍亲呈圣上。
这消息太重要了,眼下正是皇子们回长安的时候,一位皇子被刺杀,定然能翻起朝堂风浪。
他策马绕过官道,改走小路,却不知,早已落入别人布好的网中。
暮色渐浓,林道越发昏暗,耳边除了马蹄声,便只余风穿林叶的呜咽。那骑士越来越紧张,不断回头张望,仿佛背后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追赶。
突然,前方小路转角,林中传来一声极轻的鸟鸣。
他眼神一凝,立刻拨马而起,企图调头。
然而,下一刻,一支弩箭破空而出,带着雷霆之势,直中马腿!
战马嘶鸣一声,重重跌倒。骑士被抛飞出去,在地上翻滚几圈,肩头、手臂被擦得鲜血淋漓,但他死死护着那封信。
他尚未起身,四周林中已跃出二道黑影,身法极快,刀光闪动,封死了所有退路。
“谁派你来的?”其中一人低声问,嗓音沙哑。
送信人没有回答,他攥紧密信,一口咬破牙中毒囊,吐血倒地。
那人冷笑一声:“忠臣。”
话音未落,刀起。
短短数息,林间归于寂静。
送信人的尸首被丢入林沟,血染落叶,密信则被一人从他衣中翻出,展开。
“晋王遇刺,急。”
黑衣人冷冷看了一眼,眸中闪过一抹森然笑意,随手将信丢进油盆中点燃,看着火焰一寸寸吞噬那些文字。
钟鼓方歇,朝议散去,正是阳光斜洒、宫道肃静的时辰。
大皇子李起凡自金銮殿出来,一路无言。朝上讨论的议题他一句也没听进去,心里始终悬着那封密信,那道圣旨,还有他昨夜梦里隐约浮现的身影。
回到周王府时,李起凡卸下朝服,刚在榻边坐定,指尖尚未接触茶盏,管事便快步走进前厅,低声通禀:
“殿下,泰王殿下,已经回长安了。”
话音落地的瞬间,厅中空气仿佛凝固了。
李起凡动作一顿,杯盖轻轻一震,发出清脆的“叮”一声。他没有抬头,目光落在案几上铺开的书卷上,“什么时候进的城?”李起凡声音沙哑,不紧不慢,仿佛只是在问一桩小事。
“听人说……一刻钟前。”管事低头,小心翼翼,“入的是东城门,随行不多,但有旧部相迎,声势不小。圣上似是已知情。”
“他没进宫?”李起凡冷笑了一声,缓缓抬头。
“并未……直接回了泰王旧府。”
“哼。”李起凡站起身,踱步至窗前,推开了雕花窗格。阳光洒进来,他站在光影与暗影的交界处,眉眼如刀,难辨喜怒。
他的手轻轻握了握,骨节发出轻响。
他沉默片刻,忽而转头道:“去,把李长史请来。”
“是。”
“还有,派人去盯着泰王府,别惊动他们,也别离得太近——我只要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是。”
门外脚步匆匆而去,李起凡缓缓回身,坐回椅上,仰头闭目。
这一走,就是二个月。
长安,六月入夏,暑气尚未燥烈,冯府内却早已有些沉闷。
中午时分,正厅里坐了二位穿着精致的女子,有的抱着孩子,有的轻声交谈。窗外槐树遮日,枝影斑驳,映在地砖上,有一种说不清的隐忧与不安。
冯竹晋坐在轮椅上,坐在厅堂中央,穿着一身素衣,面无表情地看着众人。
“冯府的大夫人要回来,”他语气平淡,像是在宣布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你们收拾收拾东西。”
厅堂一片死寂。
“我已在外宅安排了住处,你们带着孩子,搬过去住。”
小妾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先动。
“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回来,脏了夫人的眼。”
冯竹晋扫了一圈,目光停在一位妆容精致、衣裙颜色最鲜艳的女子身上——她正是他最宠爱的小妾,阿梨。
阿梨抱着孩子,嘴唇抿得发白。她低头不语,却能感觉到其他女子投来的目光,如针如芒。她轻轻颔首,抱着孩子站*起,躬身行礼,低声说:“知道了。”
之后,她抱着孩子去了后院。那里是她这些年精心打理的居所,花窗、纱帐、矮榻,皆由她亲手挑选,连孩子的摇床上也绣着她半夜缝制的红绫鸳鸯。
她将衣物细细叠好,装进匣中,小心翼翼地将孩子的玩具用绸布包起,动作轻缓却迟迟不愿合上箱盖。
忽而身后传来轮椅滚动的声音,熟悉沉稳,阿梨整个人都僵了一下,缓缓转过身去。
是冯竹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