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谋金台(367)
“自然是仁爱之人。”
“哦?”李文韬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
秦斯礼端起茶盏,似不经意地反问:“李大人以为,三位皇子,哪一位不仁爱?”
话音一出,竟是轻飘飘地把原先那句刺挑还了回去。
李文韬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笑了。
那笑意不浓,却颇有意味。他低头抿了口茶,目光从盏中转至秦斯礼的面上。
“你这话……”他轻声道,“妙得很。”
“恰好而已。”秦斯礼淡笑。
两人对视片刻,俱是神色自若,似笑非笑。
茶已凉一半,殿外风声渐紧。远处内廷隐隐传来太监传话声,有人又被唤去问话,夜还长,局未散。
他们都清楚,这一场闹剧之后,朝局的风,怕是要变了。
而此刻茶烟寂静,二人相视一笑,笑中各有心思。
五日紧闭的宫门终于在黄昏时分缓缓开启,朝阳斜照在朱红色的门扉上,仿佛那光也带着沉重。
等候在外的众臣屏息望着宫门大开的一瞬,原本喧嚷的低语瞬间安静了下来,谁也不敢多问一句。
太监低声宣告道:“圣上有旨,诸位大人可依次离宫,宫中之事,不得外传。”
百官面面相觑,只能低头应是,散而不乱地离开皇宫。人群中,徐圭言推着冯竹晋的轮椅,缓步而行,神情各异,直到回到冯府,一路无言。
入夜,冯竹晋将书房门关上,灯火静静燃着,他才轻声问:“你是不是晋王那一派的?”
徐圭言坦然地看着他,毫不避讳:“自然。他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从岭南归来前,我便已决心。”
冯竹晋闻言,顿了一顿,轻笑道:“好,那我也不绕弯子了。坦白说,我选择周王。”
徐圭言微微蹙眉,他被叫去问话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于是声音平静地问:“出了这件事,你还这么想吗?”
冯竹晋低头,把玩着案上的玉镇纸:“我信他,也了解他,这种事情,肯定不是他做的。”顿了顿,他补了一句,“或者说,作为他核心圈子里的人,我并没有得到命令,他也没有理由,不会这么蠢,做这种事。”
徐圭言没再说话,只是坐回椅中,指尖轻敲着木桌。
“他赢,我走。他输,你跟我走。”
没有任何被说服的空间。
冯竹晋平静地看着她。
良久后,才叹出一口气,“好。”
这五日里,三位皇子被囚禁于宫中,无数人暗中奔走。一时间,为周王李起凡求情者众,言其多年监国,兢兢业业,又深得民心,不应一事定罪。各家门生故吏,皆以私谏、折子、甚至旧恩陈情。
甚至也有旧人为李起云求情。
可奇怪的是,无人出头替李起年求情。
倒也正常,李起年母亲是个问题,宫中根基不深,谁会为一个明显是弃子的皇子求情?
李文韬却是一枝独秀,为三位皇子皆上疏求情,言道:“此事未查明前,不可轻下断言。兄弟同殿,皆为骨肉,臣望圣上以公心视之,不可令宫闱因一事而生裂。”
但这并未阻止风向转变。
三日之后,再次上朝,百官屏息,跪拜如旧,却发现御前只立着两位皇子——李起年与李起云。
周王,未曾现身。
朝堂压抑如临深渊,众人心头浮想纷纷。
快下朝的时候,李鸾徽特意将徐圭言叫出。
“三位皇子被罚宫中,李起凡、李起云,都有人帮忙求情,你这个作为晋王老师的人,为何不替李起年求情?”
徐圭言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七年了,李鸾徽没想到他能再见到徐圭言,她比从前少了几分青涩,依旧从容不迫。
“圣上,微臣以为,若有此等不轨之事,应加重惩戒,绝不可宽恕,以肃国法。”
“臣以为,事涉宫宴厌胜,波及圣上安危,晋王虽为人仁厚,然若其确涉其中,不惩不足以平众怒,不查不足以明圣威。臣请圣上,依法加重审查与惩处。”
此言一出,宦官传声,满殿皆惊。
一旁的李起年一点怨恨之意都没有,站在徐圭言身后,摆出一副虔诚认错的模样。李起云斜了他们一眼,嘲讽的哼笑声在心中回荡,徐圭言呀徐圭言,可真是个不省心的。
几位原本准备上前为周王说情的官员,嘴巴张了张,却像被一把无形的刀刃卡住了喉咙,什么也说不出来。
所有人都怔住了。
谁也没想到,素来与李起年亲厚的徐圭言,居然在这个时刻站出来,要求严惩。而她的目光却平静如水,语气无波。
她没有为晋王开口,没有为任何一位皇子辩护,反倒像是主动推开了所有可能的牵连,把自己摆在了法度和忠诚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