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她的第十年(194)
三喜错愕不及,薛柔却笑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段孽缘,必由我亲手斩断。”
前几天身体好端端的,就刚刚三喜一进门,心口便阵阵钝痛。她猜到了,那是情蛊联结之下,他的心痛。
他为何心痛?
他在做什么?
沉下心来思量,薛柔所言极是,一味逃避于事无补,早日了结早日解脱,可她打算怎样了结这延续十几年的孽债呢?三喜抱来大氅,一面服侍着她穿,一面忍不住问:“可殿下,若早能了断何至于现在……您可有什么头绪吗?”
胸口越来越闷,越来越痛,薛柔强装无事道:“你安心,我自有分寸,不会做傻事的。”
披挂整齐,薛柔迎着午后的阳光出门。冯秀芳姨轮番表示感激,她皆一笑置之。
临到目的地,薛柔拍拍三喜的肩膀,微微笑道:“天儿凉,此处风大,去那边的廊下避着吧,我尽快出来。”
三喜忽然两手扯住她胳膊,依依不舍道:“殿下,您千万注意安全,有什么不对劲,及时喊奴婢!”
薛柔点头,抽手步上石阶。
门关得严实,休想窥见里面一丝丝风光。她举手拍拍门,说:“你打开门,我们谈一谈。”
清亮的声线钻入屋里,叫醒了席地蹲坐的黑影,他举目,茫然四顾。谁在说话?好像是她?……她万般厌弃自己,怎会再寻过来,肯定是错听了。
“我知你醒着,你开门,我们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漫游的目光于门前定格,黑洞洞的眼里爬出一道惊疑。是她!
他猛起立,登时一阵头晕目眩,擦着书架高高跌倒。他欲爬起,却浑身无力。他索性翻个身,仰面朝天,盯着天花板出神。
现在的他,做不成崔介的替身,亦得不到她的怜悯,一无是处,有什么可谈的呢?摔倒了也好,不必到了门口纠结开不开门、开了门真见到她后如何组织语言。
他光遐想连篇,察觉不到自个作痛的心脏,薛柔意识清醒,为这执着不懈的痛感白了脸色渗了冷汗。她撑着门框,叫冯秀带人撞门,语气疲弱但不容置疑。
有人指挥,冯秀就敢于行动,立刻招呼侍卫强行破门。数不清第几下“咣当”后,门板可见松垮的迹象,两个侍卫分立两边扶着门框,向上一抬,门安全卸了下来。前路再无阻隔。
薛柔护着不安生的心口移步进入,目之所及,书架底下,长长地躺着个人,脚朝里,一时看不太真面目。她踉跄近前,手扶书架,居高临下,密密麻麻的痛意作祟,使喉管都变细了,勉强挤出来几个字:“你想死,自己死,别捎上我……”
睥睨里的一张煞白脸,竟呈现上扬之势——他笑了:“剜心杀母蛊,蛊毒可解。”他睁着眼,一直仰望进她的眼底,“九死一生,要试一试吗?”
这一刻,他在寻思,假如他以自毁换取她的一线生机,从而还她绝对的自由,她会不会为他落一滴泪,又会不会在记忆深处给他留一席之地?
若令她知道这些想法,她绝对会痛骂他卑鄙恶劣。无所谓了,卑劣了二十几年,再装什么高风亮节,不妨卑劣到底好了。
死何所惧?
他要死得其所。
第100章
以情蛊缔结同生共死的孽缘,薛柔痛恨极了,她本打算寻个机会找那南疆巫医聊一聊解蛊之法的,奈何岑熠疯癫更甚,她不敢贸然抛头露面,便一时耽搁下来,而今他自己说要杀死母蛊,解除蛊毒,实在猝不及防又难以置信,她当场愣住无话。
岑熠摔痛了,自个儿起不来,但他也不寻思张口要别人帮忙——这般躺着,目之所及正是她的姣好的脸,那上面浮动着惊愕之色,是他亲自挑起来的,令他感觉,自己又有些用处了。
真好。
冯秀在门口伸长脖子往里张望,见水火不容的两个人,一个扶着书架子弯腰站着,一个伸长了腿在地下躺着,双方反方向对视,一言不发,别提多诡异。
心里忧虑皇帝的身子,冯秀向前进一步,试探着出声:“殿下,陛下……太医在外面等了一会了,要不先看一看太医,您二位再慢慢儿地谈……?”
两个人这会倒默契上了,全不搭理他。
岑熠冲着薛柔笑开颜:“赌一把,你便彻底自由了。”
伴随着他的话,薛柔觉着有一股热流自脚底窜到了头顶,脑子里砰的一声,炸开了缤纷璀璨的烟火。
自由——他主动施与的,她梦寐以求的东西。
“你,为何……”毫无征兆地,她热泪盈眶,夺眶而出的一滴泪在空中划过一条直线,最终触及另一张脸孔。岑熠伸出舌尖,沾了一点恰恰陷于唇缝间的泪水,咸中带苦,可他心里竟是酸中带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