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她的第十年(71)
青萍霁蓝不愧是薛怀义的得力帮手,一丝一毫不带慌的,低身拾掇好狼藉,款款问起她中午想吃点什么,好传令下去。
薛柔牙关咬得死死的,一言不发。
她们俩有经验,兀自报了几样菜名,在沉默的空气下,约着出去。
下月初大军开拔,朝廷上下一片忙碌,不过薛怀义很善于一心多用,常常是一面批阅奏折,一面召见大臣,同时不落下听左右报告薛柔的日常起居。
十公主被软禁在乾清宫的风儿,近来吹到了前朝,招引来不少言论,消极的居多,纷纷传皇帝这是效仿当年的唐明皇,只是唐明皇是对儿媳,他是对自个儿的妹妹。
新皇帝年轻,手腕可不青涩,上位几个月,由上自下一顿大刀阔斧,朝廷日新月异。众人实际看在眼里,不禁人人自危,自无暇管皇帝的家事,唯私下里嘀咕几句算了。
一忙就忙到了出征前夕,薛怀义搁置手头上一应事务,款款行至薛柔住处。
多日未见,她气色好多了,脸也圆润了些。他向一旁垂头躬身的青萍霁蓝侧目,懒声懒气道:“干得不错,下去领赏吧。”
薛柔刻薄的话音自青萍霁蓝的身形间穿过,直抵薛怀义耳际:“你还真是赏罚分明的好皇帝呢。”
后边走的霁蓝把门带上了。
一瞬间,门里门外被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她眼疾不好,看不见,薛怀义便海纳百川,近她身侧,解下眼纱,以指尖蘸取预先调制完成的棕褐色药膏,纡尊降贵,替她涂抹均匀。
“抬头。”
丝丝缕缕龙涎香钻入鼻腔,刺激着嗅觉。
往昔父皇也爱熏龙涎香,那时薛柔可喜欢闻了,但此时此刻,龙涎香移去了薛怀义的身上,十足变了味,多嗅一丝都令人反胃。
“这是咱们之间的恩怨,你休牵扯旁人。”薛柔是朵玫瑰,带刺,谁采撷谁扎手,“薛怀义,别让我看不起你。”
药膏暴露在空气中时间长了,会干的,到时白白脏了手。徒劳用功,薛怀义不允许。
他略微用力,扶起那尖俏而固执的下巴,湿漉漉的指尖在薛柔眼周碾磨,打转;所过之处,水光潋滟,别有风情。
“明日大军启程,朕会上承安门饯行,妹妹随朕一起吧。”于他身边,光明正大地送走崔介,斩断情丝。
他不理会她的抗议。
大军明日离京,薛柔听说了,打这院子里扎堆交头接耳的宫人们那得知的。
此地守卫森严,同处一座宫闱的母后的信儿且传不进来,偏偏前朝之事被议论得热火朝天……到底是谁从中操纵,她一清二楚。
“龌龊。”
眼周密密麻麻地发痒,心里则绵绵密密地作痛。前者是由薛怀义指腹的薄茧引起的,后者是与即将崔介分道扬镳、恩断义绝带来的。
她说他龌龊,薛怀义不否认。
他将她的下巴抬得更高,而他稍稍弯着腰,目光牢牢摄住她微张的嘴唇,姿势很是暧昧,仿佛下一刻他就要吻她。
他们好像一对缠绵悱恻的恋人。
“如此静好的时光,还是不提那些不愉快的事了,便说说你的那两个婢女如何?”
薛怀义的呼吸吐在薛柔的唇畔,双方的唇挨得极近,咫尺之距,倘若谁动一下,一定会贴上去的。
视觉不济事,其他的感觉便敏锐起来,薛柔无比确切地感知到鼻端所萦绕的气息,如苔藓,湿湿润润。
“你若尚存一点良知,你就趁早放人,其余的七七八八,我没兴趣陪你消遣。”
她首先承受不住,忍着下颌骨的疼痛,转过头,避开正上方的耽耽虎视。
她躲,那是她的一厢情愿,薛怀义复把她的脸掰回来,力道蛮横,手法绝情,不照顾她因痛楚而颦蹙的眉头。
“朕且给你一个拯救她们的机会好了——”他慢条斯理道,“你求求朕,朕便考虑施舍她们一条生路。嗯?”
求,施舍,一个胜一个自满的词,他真是把自己当主宰天地的神明了,够无耻的。
“你做梦,”薛柔斩钉截铁道,“要我求你这个贱胚子,我宁肯死了去。”
普天之下,数次怒骂皇帝以后平安无事的,怕仅有薛柔一人了。
薛怀义挑眉笑道:“也对,区区两个奴婢,两条贱命,倘不小心残了死了,几两银子打发的事。”
薛柔抓住关键,无神的双目一眨不眨:“就是贱命,那也是归到我手底下的贱命,要杀要剐,轮不到你越俎代庖!”
人尽皆知薛柔心狠手辣,教训起奴才来毫不手软,可这些年来,她打骂是打骂,目的只是为了出气,绝不会干出草菅人命的勾当来。
薛怀义假仁假义地装了十来年,属于是笑里藏刀,杀人于无形,他若起了杀心,那必然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