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月(149)+番外
谢旻允敷衍地嗯了声。
谢剑南笑开了。
自个的儿子,他很了解,就知道这小子听不进去,可他还是得说:“其实你打小就很有主意,遇事并不冲动,只是没法忍气吞声。”
有些跟头总得自个栽过,才晓得收敛脾性。
“爹不说了。”
谢剑南从怀里拿出一方帕子,里头包着什么,展开来是一支模样难看的兰花簪。
他盯了许久:“你母亲当初非要自己做,说日后给你添进聘礼,可做了许多回,还是难看得厉害。她舍不得,就挑了勉强能看出模样的一支留下,非说日后偷偷送给人家,你拿着吧。”
谢旻允没有接。
“那丫头脾气像她娘,想定的事情不轻易更改。”谢剑南说,“她心里委屈,自然有些气性。若你妹妹还在,我定要打上门去出气。脸皮厚些,多说几句好话,过个年自己躲起来喝酒算什么。”
谢旻允细细抚过兰花簪,轻声道:“果然很难看。”
谢剑南笑笑:“这已经是最好的一支了。”
院墙出,玉兰枝头积着薄雪,在冬日了无生气。
谢旻允将簪子包好收起来:“我娘喜欢兰花。”
可侯府有许多玉兰。
他小时候曾以为兰花就是玉兰,后来才知道,一字之差,谬之千里。每每他问起,母亲总是伤神,可少时不懂,一定要个结果。
听母亲的身边的侍女说,那晚她在阶前坐了整夜。
之后他仍有许多疑惑,却再不问了。
“陛下当初,并不得先帝喜爱。”
谢旻允嗯了声:“陛下的旧事,多少听过一些。”
“一则心狠手辣,二则借顾家的力。”谢剑南合眼,“纵然我不说,你也猜了七八分,最初与我定亲的不是你母亲。先帝属意的东宫人选在赈灾途中亡故,她本该是那人心腹的正妻。”
“先帝是明君,可他也护着天家体面,尚有转圜余地之时,先帝选了自己儿子。都已过了聘,为了替他遮掩丑事,就换了你母亲。”
其中的心酸和挣扎,他并不想再提。
“……若到此为止,也没什么。”
“你母亲喜欢兰花,可侯府的玉兰树是一早种下的,她便改口说自己喜欢玉兰,将院里院外都命人栽满了,连府里下人都觉得她喜欢玉兰。”谢剑南说,“当初你追着她问,虽不知你从哪儿得知,她心里很高兴,但也惶恐。”
谢旻允喉间仿佛哽着什么,发不出声。
他在宫里问过母亲。
在陛下面前。
“她身子本来就弱,又忧思过重。”
谢旻允没有出声,他并不想拆穿父亲单薄的宽慰。
顾嫣一直很想要个女儿,进宫看姐姐时一向笑得眉眼弯弯,平日小心谨慎,吃穿用度都要问过大夫才行。
顾容那时笑她,索性叫太医去盯着。
那大约是她此生最后悔的事之一。
他也很难不责备年少的自己。
“他心里不在意任何人。”谢剑南说,“万幸东宫不像他。”
他的目光落在远处的玉兰树上:“这是我叫人栽的。我们心里都明白,皇后娘娘看得也明白,都知道你们两个并不多合适,但总想着成全了你们。”
权当是了他们这群老家伙的一桩憾事。
“你这桩婚事成得不易,若真的……那也罢了,且没到那份上。”谢剑南拂去肩上落雪,“屋里那两个,往后的路才真是难走,你去问问,他们瞧着你觉得如何?落雪留不住,那便积成水。换个模样,也是好的。”
谢旻允将最后一点酒倒干净:“……您今日说话也文绉
绉的听着难受。”
“臭小子。”谢剑南一拳打在他身上,“你就皮糙肉厚,听不得好话。”
他们并肩坐了很久,久到大雪渐息,灯火晦暗。
“西、北两处,有帅府坐镇,终究安定一些。”谢剑南沉声,“青州你住了许久,理应知晓。官商勾结,全然不给人活路,如今朝局不安,各地跟着动荡,陛下这才松了口,放你去青州。”
“青州那位知州大人,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寻个机会钓他上钩,将他拉下马了事。你哥哥行事稳重,南栀心思也定,侯府不会出什么大乱子,年节你们尽量找借口别回去。”
谢剑南想了又想,还是说:“你少时习字,我嫌不端正,其实字写得很好。锋锐有力,看得出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性。如今成了家,心里该有顾虑。那小丫头我很喜欢,只是欠些火候,假以时日必定如郡主当年一般,是个不好惹的人物。趁着过年哄哄人姑娘,别回头一打仗又不见人了。”
“知道了。”谢旻允着实不习惯他的唠叨,听得有些困,“您今天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