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月(193)+番外
燕帝似乎不认得他。
“臣吏部侍郎朱洵,现暂代吏部诸事。”
“朕知道你,文章写得不错。”燕帝说,“那朱爱卿的意思是?”
朱洵叩首:“情有可原,请陛下酌情。”
“陛下。”林照上前道,“国有国法,若人人都称自己情有可原,那要臣等刑部官员何用?”
许多人跟着附和,称还是应当严惩。
褚定方复又道:“臣有为人父母之私心,望陛下宽谅。”
两边又互不相让地争吵起来,关月觉得头疼,垂下眼想对策——今日是不可能轻易脱身的,这一点她很清楚。
什么私放罪将、越权调兵,其实都不要紧,只是寻个由头罢了。褚定方刚刚折了一个孙儿在宫中,若不多久再折一个儿子,积怨便很难压住了。
这么算来,关月其实是替燕帝解了困局。她在一片争吵声中稍稍抬起头,望见龙椅上心思不定的帝王。
他真正恼火的从不是她做了什么,而是领兵在外时从未真正将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她的婚事未能如愿落定,甚至偏向了他最不希望看到的局面,更令他生出怒气。
而沧州与微州过于紧密的联系、全无顾忌信任和援手,越发催生出他的不安。所以今日,无论最终怎样责罚,目的都不在于问责,而是一种警告。
路上关月问过谢旻允,不愧是云京妖精窝里泡大的,将这些事想得很明白。至于责罚,她是为端州,陛下还是要给西境几分薄面,无非是罚俸一类,总之应该不会太过。
调兵的不是关月,是温朝。若她只是罚俸,他大约就要重一些,但不知为何,今日出门时天色还暗着,她心里一直隐约地感到不安。
他们的不安在这场争吵中弥漫,似乎要冲出胸膛。
燕帝那声散漫的“脊杖三十”如惊雷炸开,但龙椅上的人仿佛听不见他们求情,反而侧首嘱咐了文奂什么。
文奂一瞬的怔忪被众人看得清楚。
但燕帝撑着脑袋,仿佛有些困倦了:“你监刑吧。”
在他们再次开口求情之前,温朝平静地叩首:“谢陛下。”
“还有何事要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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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还是这个生杀之间的微妙数目。
掌刑的是同一人,他想起上回阶前刑罚,问文奂道:“文公公,还是跪着吗?同上回一样?”
文奂依旧看不出情绪:“不必。”
“那、那就是……”他面上略有难色,凑近些小声说,“若是照常来,要去外裳、还得绑。一会儿诸位大人们散朝都得打这儿过,难看得很。”
他犹豫了会儿,将声音压得更低:“虽说是责罚,但从没有这样——一向是在僻静处罚过了事的。”
“你办差就是。”文奂说,“言多必失,仔细脑袋。”
他招招手,后头的人便拿来长凳绳子候着。
“文公公,这回怎么打呢?”他小声道,“若不留情,就得用真家伙了。”
文奂仔细看了看他手里的东西:“瞧着也差不多。”
“文公公自然不晓得,若说不留情,都得用这个。面上不平,有些小钩小刺的,莫说三十了,但凡身子弱点十五都能要命!”他再次小心问,“……真、真打啊?”
宫里掌刑的人一向不会多话,只能是文奂差人叫时交代过。朝会不知何时才散,这是在卖他们人情。
“文公公这份好意,在下领了。”
文奂看了温朝好一会儿,转身吩咐:“拿件大氅来。”
正经的杖责是要去掉外衣绑在长凳上的,为防着人咬舌自尽,还要用布团堵上嘴。
随便哪一条拎出来都极难堪了,遑论地方还在过会儿同僚的必经之路上。
这不就是明着羞辱人吗?掌刑的宫人心想。但他手上还是不能留情。
这回是正经的杖责,只是一下,都痛得人发懵。连着五下打在身上,温朝脸色发白,额上全是冷汗。
文奂侧过身,似乎不想再看了。
十二。
眼见人没了动静,掌刑人连忙停下,绕到前侧探了探鼻息,他抬头看着文奂。
文奂既不叫停,也不说话。
这就是真的没准备留情面,是要照死了打的。
于是他从一旁舀了一瓢冷水,对着脑袋直直浇了下去。冬日里滴水成冰,这么一折腾,再怎么也醒了。
十七,人已经彻底没力气了,每一下都不似打在活物身上,没有半分挣扎,只能听见微弱的喘息和闷哼声。
二十,用来防自尽的布团已经快被殷红染透了,血缓缓滴落在地,站在远处都能闻到血腥味。
二十一。
温朝又晕过去了,一瓢冷水下去也没有醒。
掌刑的宫人皱了皱眉,将一盆冷水全数倒下来。温朝被激得醒了,腥甜再次涌上喉间,却被堵得咳不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