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微雨与时归(138)
沈柔止又是日落西山之后才归家,先去正院里跟舅舅舅母问了好,而后便打算回屋再将准备的银钱点算一番,没曾想每日天不亮就上衙署,至夜深才归的哥哥今日却独独守在她在舅舅家暂住的小院。远远瞧着,那昏黄的灯光照得他的脸忽明忽暗,仿若大雄宝殿里不怒而威的金刚罗汉。
可沈柔止是不怕的,从小到大哥哥最是宠她,每逢她闯了父母都不能容忍的错,胆战心惊之时都是哥哥替她抗了父母的责备。过后他想让她记住教训避免下次再犯时就是这副表情,明明不舍得责怪却偏偏要装的这般严肃,不苟言笑的面容下是无奈、是纵容。
沈柔止脚步轻快,坐到一旁的凳子上,一脸好奇,“哥哥这是怎么了?谁惹着你了?”今日与那车行的掌柜说了半天话,早就口干舌燥,小环知她等不了,倒的茶水温温热热正好入口。问完了哥哥,沈柔止也不等他回答,拿起茶杯就饮了一大口,“再来一杯!”竟有那公子哥们喝酒的气势。
沈毅瞧着她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一时有些不忍说出口,正低头沉思,柔止已用了两三杯茶水,堪堪解了渴,这才发现哥哥既不看她也不与她说话,甚是奇怪,要知道兄妹俩话虽不密,却从未如此冷场无言过。“哥哥?”她又问了一遍。
沈毅挣扎一番觉得还是要与她说清楚,若日后那小子负了她,也好让她有个准备。“你这几日是不是天天与李元恒在一起?”他问。
“是啊,怎么了?我头回来京就与他相识,你们也都知道,何况我们两人有婚约在身,在一起也不妨事吧?”沈柔止不解,大兴朝本就没有哪条律法规定严禁男女接触,只是那些世家贵族自诩比百姓高贵,自己给自己套上一层枷锁,不仅不觉得堕坑落堑反而因此自视甚高,矜贵无比。沈家上下从没有如此禁制,哥哥明显不满的神情让她疑惑,秀眉微蹙,等着哥哥回答。
沈毅知晓妹妹误会了自己,嗟叹一声:“我并非要以男女大防阻止你们相见,只是你可知那靖安侯府里还有一个姨娘在?我们兄妹二人自小受父母教导,还有那临幽城中高门大户里妻妾相争的传闻也听得不少,前有朱玉借鉴,后有糟粕警醒。你忘了你跟哥哥说过要学父母,找个只娶你一人的郎君吗?那李元恒却好,你还没进门就拿你做挡箭牌,谁知挡的也不彻底,主母尚未进门,倒先有个妾室入主。看你如今的样子,便知晓你们二人心意相通,哥哥也许只是杞人忧天,但我还是不愿唯一的妹妹只知欢愉,却忘了还有另一个女子或许要为了他李元恒而伤了你。”
沈柔止凑近哥哥,端起茶杯,小心地放到哥哥手中,一脸讨好,“哥哥最疼柔止了,谢谢哥哥。元恒早就将他的心意告知,他与那赵姨娘赐婚前连面都没见过几次,没有半点情意。若不是圣意难违,哪有赵姨娘这一说。他如今也已经有了筹划,待到时机成熟会将她妥善安置,哥哥不必担心。”
沈毅斜睨她一眼,“你我兄妹二人之间不必言谢,我如今将其中利害告知与你,你若不愿计较就不计较,只是若到时因着这事在他那儿受了委屈,可不要找我哭鼻子。”
“知道了,妹妹去找个无人的角落自己偷偷哭去。”沈柔止朝着兄长做了个鬼脸。
沈毅喟叹不已,这情事中的男女如眼前蒙了一层纱,瞧什么都有朦胧之美,也不知到底骗了谁。
第92章 污泥
哥哥的话还是在沈柔止心中留下了痕迹,翌日与李元恒在望仙楼对酌时,她总拿那双杏眼在酒盏的遮掩下偷觑,一副忸怩之态尽显。
还有两日她就要随车行一道回乡,每逢两人相见之时,李元恒舍不得浪费一分一秒,总是含情脉脉望着她,惹得她娇羞不已,再三威胁才稍稍收敛。即便如此,每每沈柔止有些许风吹草动他都能第一时间捕捉。随从们见惯了靖安侯清冷肃正的模样,这般细致周到、柔情似水惊掉了他们的下巴,不禁感叹真真是谪仙落凡尘,只为女儿香。
沈柔止这矫揉造作之态自然躲不过将她放在心尖上的李元恒,他嘴角轻扬,似是诱哄:“柔止,过两日你就要回城,若有话不如现在就说,要不然这一路上岂不烦扰?”
被他抓了包,沈柔止愈加羞赧,望着他鼓励的眼神,终是下定决心,“那赵情你可想好如何安置了吗?毕竟那是圣上赐婚......”
这些日子他除却与沈柔止相会,余下时日也不闲着。
宫中暗桩传信,皇帝亲信大太监郑阜入宫前就有龙阳之癖,净身后也不老实。宫里太监们不得用,他就专门去寻和他有相同癖好的侍卫,然后在宫中偷欢。只是这些侍卫大都非断袖,对太监颇为鄙夷,实在难寻。几年前倒是有一个侍卫被他勾搭到了床上,只是没几年因其家中催促,上下打点,离了宫廷,去往他处任职,不久后便成家了。那侍卫或许是因知晓女子之美妙,便渐渐断了与郑阜的私下往来。郑阜原想以两人这见不得光的苟且之事威胁他,却不曾想那侍卫家中权势颇大,即便知晓这阴私,也不曾怪罪于家中独子,反倒是将他打得十天半月下不得地,还警告他若是敢透露一丝一毫,便让他不得好死。彼时,他还非皇帝宠信之人,手下也只有几个小太监可用,他这无根之萍,无水之木,实在掀不起大浪,只好打碎牙往肚里咽,按下不表终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