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微雨与时归(155)
正巧内阁听闻皇帝出关,好些奏疏压了许久,便趁着龙心大悦,将这些奏疏奉到了龙案之上。皇帝觉得他已成了那寿与天齐的得道高人,享乐不在这一时,望着龙案之下跪伏在地的阁臣们也不觉得那么烦恼了,大手一挥就叫了起。
范颐得了皇帝青眼,连带着将伺候皇帝笔墨的事做了。皇帝拿起一本奏疏就看了起来,正巧是擢选司禄司司丞的那本。皇帝问询,内阁大臣将三人生平履历简要向皇帝陈述。不难听出,阁臣虽极力公正,言语之中仍有偏向。介绍其中一人时,只提了一句曾在大将军手下供职的经历便略过不再提。
范颐这些日子侍奉在君前,知晓皇帝不好政事,但对手中权力甚是看重。在他瞧不见的地方,朝臣们如何争斗他不管也没法管,但经过昨日之事,殿中这些人中说不准有参与昨日殴打之事的人,他不能向皇帝告状,但再想在他眼皮底下操弄圣心就没那么简单了。这些阁臣言辞看似公正,实则偏颇。而皇帝只是看重权力,却对其中暗藏的机锋没那么重视,信奉只要权力握在手中,便任由朝臣争斗,他乐得看戏。
第104章 指间沙
若在往日,皇帝未必不能听出其中玄机。奈何今日心情愉悦,连看院中的一虫一草都有了怜惜之情,对着这些朝臣也少了往日的不虞。范颐看着皇帝大有不做计较随意选一人的打算,正要朝阁臣偏向的那位落笔圈正,他俯身作揖,道:“圣上今日得道,依贫道所见,不若求神问卜,由三清道君择选以示圣上问道之心重笃。”
皇帝闻言,朱笔放回笔枕之上,颔首道:“道官说的是,就依你所言。”
范颐从腰间取出占卜所用的铜钱,心中有些忐忑,那日大将军只说了句“好好侍奉圣上”,明明如此简单的一句话,他竟听出意味深长来,也不知是被人打怕了胡乱揣测还是真有其意。好在,自己虽日日伴君,但低调处事,那些所谓的大官们眼高于顶,一边瞧不起自己这些所谓的牛鼻子道士,一边能用那么幼稚的手段泄私愤,他们定以为自己所做考虑周全,让他不得不咽下这份苦果,却不知自己有仇必报。不管今日殿里这些阁臣阁老是否参与昨日殴打之事,不让他们如意就是出了心中这口恶气。再者,大将军李元恒也从未明说要自己帮他,即便使错了力,想来也怪不到自己身上,倒是能让这些目中无人的阁臣们不爽,也是不错。范颐越想心中越是笃定,就让他这个半道子“出家”的道士来耍弄耍弄这些“贵人”们。
范颐双膝跪地,口中念念有词,双手作罐纳入三枚一瞧就知定是主人喜爱之物的铜钱,自胸前至腰腹间晃动,几遭之后,双手举过头顶,口中道:“定!”就将铜钱掷于地上。
众人探身去看,皇帝则直接出口:“结果如何?”
范颐道:“回圣上,卦象显示奏疏上居左之人是圣心所望,其人德行俱佳,想来定能不负圣上,不负社稷。”
皇帝看着奏疏上的“范昀”二字,再望着刚刚他将圈红时落下的朱砂,惊觉他刚才似是未多想便要选阁臣们想让他选的人。彼时不觉,此时愠怒,然面上仍是一片喜色,可他眼底的狠厉却如利箭一般射向殿中候立的的朝臣。
本想着皇帝今日心情大好,这事如猜想中一般容易,眼看皇帝就要落在他们自己人名上,哪知半路跑出个臭道士横插一杠,正想着居左之人是哪边的人,忽觉头上吹过一阵冷风,直叫人胆战心惊。又过了片刻,皇帝的声音自龙案之后传来,深沉有力:“朕已选好,众卿跪安吧。”
郑阜将落了朱批的奏疏自龙案上取下递给起首一人,众臣跪拜之后后退几步才转身退去。
皇帝哼笑:“当朕瞧不出他们那些心思,这些内阁的官员个个都有自己的主子,朕不欲与他们计较,竟还敢操弄起圣心来了。”
皇帝口中有怨怪之意,范颐惶惶然,急忙跪下:“圣上明察秋毫,宅心仁厚,道君定会赞赏圣上仁爱,助圣上早日得道成仙。”
皇帝虚扶范颐,“道官快快请起,他们如何与道君无关,何须如此惊慌,朕还指望道官为朕好好炼制丹药。”
范颐道:“是,谢圣上宽宥。今日乃是圣上服食仙丹后第一日,还需戒骄戒躁,午膳需清淡为好,待今日之后,便可随心。贫道还需去准备药材为圣上炼制下一丸仙丹,贫道告退。”范颐躬身行礼,闻得皇帝准允,才后退至殿门处转身离开。只是离开之时,郑阜意味深长觑了他一眼,有些让他摸不着头脑。
内阁议事堂中等候的众人得知皇帝选的是李元恒那方的人,个个唉声叹气,又听闻是那道士从中作梗,又义愤填膺起来,堂中顿时吵嚷起来,还是脾气火爆的吴太尉一拍案上镇纸,大喝:“公务都尽成了么?这里是议事堂,不是你们家炕头,小心御史们参你们个野腔无调、聚众喧哗,散了吧。”众官员向吴太尉作揖告退,回了议事堂后的衙署办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