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徐禾又想起了那个让他心肝都在痛的地动仪。他很想翻墙回去,看看究竟,但薛成钰就在旁边,他也不敢乱动。
只能含恨回到国书院。
但他执着起一件事情,怎么着都是不会死心的。
徐禾再一次熬夜,翻阅张衡制作地动仪的资料,加上后世人的解读,修修改改,两天,画出了一个简图。
其间,他小测的成绩出来了,第二十三名,吓到了所有同学。
纷纷议论是不是薛成钰暗中帮了他什么。
徐禾卷着他的地动仪图,翻个白眼
。
顾惜欢把掉到地上的下巴接回去,他不负众望倒数第一,心灰意冷,共生死的好兄弟居然还背着他偷偷熬成了学霸,两次伤害叠加,重创之下,他已经哭都哭不出来了。
可怜巴巴望着徐禾,欲言又止,一副小媳妇的样子。
他的好成绩传到了太后那里,徐禾正琢磨着怎么把图送到那个老头手上,结果监丞过来,告诉他,太后娘娘要见他。
“???”
干什么。
徐禾图都还没放回去,就一头雾水的到了静心殿。宣德太后心情非常不错,他一进殿,请安都不用了,把他招到身边,慈眉善目问道:“听说你考了二十三名。”
徐禾心不在焉,“嗯,是啊。”
宣德太后笑得合不拢嘴,“我就说,把你安排到薛家那孩子身边准没错!”
“……”什么鬼!为什么他的成绩所有人都觉得跟薛成钰有关。
不过薛成钰真的人特别好,他也不反感。
宣德太后道:“薛家那孩子自幼聪慧,性格比较冷,难以接近。你缠着他问问题时,豁出脸面,也不用害臊。”
徐禾挠头,“啊?薛成钰,人还挺好的啊。”
宣德太后认认真真看他,只报喜不报忧。越发确定徐禾真的长大了,欣慰道,“你爹回来见你这样,也会很开心的。”
徐禾想到这个,问,“我爹什么什么时候回来啊。”
宣德太后道:“说的是四月初八,不久了。这次大获全胜,圣上大喜,设宴宫中,邀了文武百官,你们到时候估计也会放假。好好玩。”
徐禾:“好呀。”
这时,屏风后素羽走进来,请安过后,轻声道,“太后娘娘,皇后来了,就在静心殿外侯着呢。”
宣德太后闻言,笑道:“传她进来吧。”
徐禾就坐在太后旁边的软榻上,看着成皇后一袭华贵金衣,步伐款款,绕过屏风,轻声道,“儿媳见过母后。”
宣德太后挥手,叫她起身。成皇后也看到徐禾,勉强挤出一个笑意,道了句,“小禾也在呀”,徐禾乖乖回了她。
他的视线一直在她脸上……成皇后,这是,病了?
她脸色不是很好,厚重的妆容也没能掩盖住疲惫。
她坐落后,太后便道,“你今日身子好点了么?”
成皇后蹙起眉头,摇摇头,微有倦意,“不如何,最近还是尝尝犯困,也不知是怎么了。”
宣德太后眼中光一冷,又转瞬即逝,她端了个盘子给徐禾,笑道:“我叫你过来其实也没什么事,这里还有些你爱的桂花糕,拿出去吃吧。早点休息。”
徐禾很识趣,应该是有些宫闱话题不方便他听,刚好他也累得慌,很乖巧地接过盘子,然后告退。
拿个盘子多麻烦啊,徐禾边走边吃,最后吃的只剩三个,干脆拿到了手上。
他从静心殿出来,转了个弯,看到了一个太监在吩咐另一人做什么事。
咬着甜甜的糕,徐禾只是扫了一眼,待那个低着头的少年唯唯诺诺出声应着时,徐禾咬到一半,愣住了。
这语气,这声音。
嘶,不是那个一直被欺负的小可怜么。
他居然在静心殿这边混到了个差事,不错嘛。
太监交代完后,就一甩拂尘,走了。
徐禾把咬到一半的糕点咽了下去,离不远处,站在汉白玉阶上,眼珠子就看着余木。
余木转过身,也猛得看到了他。
一惊一怔,整个人都呆了,那种惶恐的、自卑的、难过的心情,纷至沓来,复杂至今。他呆呆盯着徐禾月色下精致的脸,心里唯一想的,就是,不能让他看到他身上旧的不能再旧的衣服呀。
于是他站立黑暗里,跟个雕塑一样,动也不动了。
徐禾也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平心而论他和余木不熟,也做不出很热情的样子。
站在告台阶上,他皱了皱眉想了会儿。
而他这一细微的动作,差点让少年端着茶托的手一抖。惶恐不安,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是生气了么?
徐禾不明白他杵在黑暗里干什么,以为他瞎到没看到他?啧,天真。
昨天熬夜画图,今天这个时候,他精神有些焉,不想笑,不想说话。
恰好手里还有两块糕点,省了招呼,直接开口,“你要不要吃桂花糕?”
声音很轻,但落入余木耳中,像是震耳钟声,换他七魂六魄重新归位,让他五脏六腑停止颤抖。
这一夜,月色都迷离。
徐禾从台阶上跳了下来,反正也要走这条路回去。
他强忍着哈欠,走到黑暗里,找不到地方放,干脆就把糕点放在茶托上,这应
该干净。
“给你吃吧,我吃不下了。”
余木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喉咙想被封印,睁着眼睛,在黑暗里。第一时间的反应,是鼻子酸。
风卷进口腔,带来桂花糕香。
徐禾很困,“你在静心殿挺好的,大胖娃,哦不,顾惜欢这次考砸了,自身难保,不会来欺负你的。好好工作。”
瞎寒暄一阵,徐禾揉了揉腮帮子,让自己清醒,踏着夜风回去。满脑子床床床。
余木不说话在他看来很正常,这小屁孩见了他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只是有点不解,好歹救命恩人啊,那么怕他干嘛。
他没走两步,突然一怔,背后传开了声音。
少年就像是鼓足勇气,豁出全部力量,在他背后喊了一声,“等等!”
他太过紧张了,声音发颤,让徐禾以为他快哭了。
“嗯?”
徐禾回过头。
那个瘦小的,面黄肌瘦的少年,只是端着盘子,红着眼,血丝布在隐隐有紫光的眼中,漂亮而惊艳。他就这么固执地看着他。
估计喊出来勇气用完了,又吓得说不出话。
这么怕的呀。
徐禾被他逗乐了,心情乐呵不行。
说不出话没关系。
“来我教你。”
余木一愣。
一片浓淡不一的云遮住了月亮,宫阙拖出长长的影。
徐禾拉长声音:“谢谢你。”
瞬间,余木的声音像是找到了方向,突破封印,很低,但确实存在:“谢谢……您。”低到他以为徐禾会听不见。
但徐禾听见了,他笑弯眼。这小屁孩也太好玩了吧。
乌云又散开。
月色很美。
余木低头,一遍一遍轻声说,“谢谢您,谢谢您……”
即便他要感谢的对象,身影已经消失在天的尽头。
他爹的凯旋是长乐一大盛世。
还没到呢,这几日就已经开始布置起了宫中。
在无所事事的几日里,徐禾通过薛成钰,把这张图送到了那个老头手里。
而他也没等几日,那个老头就进宫来找他了。
堵上门来,气喘吁吁,“小娃,那个图是你自己画的?!!”眼珠子瞪大,像是天塌了一样。
徐禾也没好意思认,只道:“……不,这是我偶然从一个乞丐那里得来的。”
老头扑上来,一把握住他的手,眼神放光,“谁!那个乞丐是谁!带我去找他!”
死心吧,你这辈子都找不到他了。
徐禾挠挠头,“啊?他去哪儿了我也不知道,我就是看你那东西和这个很像,那天才那么大兴趣的。”
他明知故问,“怎么了,很厉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