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浮(122)
陈燃早就领教过喻兰舟的嘴毒, 在这样的时刻勉力使自己撑下去,执拗地问:“那您为什么拟了两份合约?您完全可以不和我上床的, 只做表面功夫, 周教授也会受不了, 向你投降的,不是吗。”
两份合约的区别在于发生关系和不发生关系。
喻兰舟正欲答些什么,脖子上的檀木项链忽然断裂。
珠子四处滚落。
陈燃蹲下身, 一颗一颗地拾起。
有一些珠子滚到不好拿出来的角落里, 陈燃便跪着腿去找。
喻兰舟忽然有些心酸。从一开始, 陈燃对她,好像就是这样一副极力表现,极力讨好的样子。
“你出去, 我现在不想见到你。”她极力忍耐着。
因低头的姿势, 陈燃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缓慢的阻塞,她说:“可我想见到你, 我想一直见到你。”
晏新雪玩味的表情犹浮现在眼前。
喻兰舟逐渐分不清真假了。
她听到自己在凭抗拒被爱的本能说:“滚出去。”
陈燃把已捡拾到的珠子握在掌心, 站起身来,说:“我要听到答案。”
如果喻兰舟当真对自己没任何一点点的爱的话, 那她就这样放弃, 也不算错过。
喻兰舟冷笑,“你真的要我说吗?”
“要。”陈燃凝住泪, 在水光模糊的眼中, 执拗地看向喻兰舟。
“因为你是我可以随意对待的人。”
陈燃一直梗着的头飞快地扭过去。
世界随即响起一阵嚣鸣。
应该哭的呀,应该继续流泪的呀。
可这一次, 陈燃再没有一滴眼泪落下来。
“还要继续说吗?”
陈燃缓了缓身子,把檀木珠搁在桌子上,说:“不用了。”
因为自己是廉价而又轻浮的人。
因为自己是不顾一切地贴上去的人。
因为自己是不值得被爱的人。
她知道了。
但很快,她的心变得有些野。
她想变为一个绑架犯,捂住周镜汀的口,拖到黑色的车上,给她灌下只能爱喻兰舟的药水。
舟舟,你不要伤心。
舟舟。
我会让你得到她的,尽我所能。
喻兰舟的手在掌心内攥出血痕。
为什么伤人的话自己说出去时也这么难过呢。
像是有什么重重碾压过五脏六腑,有一种名叫“后悔”的情绪蔓延了整个心脏,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那件木雕的确重要,甚至算得上是定情信物一般了。
那是十七岁时,周镜汀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那时候周镜汀书包里常装着平刀和砂纸,做废了好几块儿木料,才成功。
做成的第一个,被喻寄枝给扔了。
喻兰舟哭着对周镜汀讲时,对方又重新做了一个。
做第二个时,周镜汀手上留了一道指节长的疤痕。
所以刚开始回到家里时,喻兰舟还算得上能忍耐,但当看到那个展台位置空空如也时,心还是空了一下。
于是开始不受控地找个由头跟陈燃发火。
但眼下,比起木雕的丢失,喻兰舟的心,更多的是因为陈燃的反应而沉重起来、悲伤起来。
她意识到,陈燃这次,是真的要离开她了。
心脏开始抽痛,牵连到了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每一寸筋络、每一滴血。
她听见陈燃低低的声音说:“木雕的事,是我做错了。但可能,也确实弥补不了了,对不起。我今晚先离开,您早点休息。我明天再来收拾东西。今晚我不会去嘉园别墅的,您放心,不会碰到您其它的东西。”
关上门前,陈燃低着眉,对她温柔道:“喻老师,照顾好自己,不要受伤。晚安。”
陈燃很少对别人说晚安,因为过去在网上看到过一个俗气一点的说法,“晚安”即wanan。
woainiaini。
“再见。”
我爱你。
陈燃在酒店的房里一夜未眠。
在喻宅没能流出的泪一整晚都在流泻。
既在为喻兰舟,也在为自己。
昨天她问喻寄枝,“能拿出来多少钱”。
她差一点就要替喻兰舟去质问对方了。
陈燃的声音变哑,头隐隐约约痛着,照镜子时,左眼眶里恍然出现块红色的血块。
和喻兰舟眼里那颗痣的位置一样。
她望向镜中的人,不明所以地笑了下。
喻兰舟那句“因为你是我可以随意对待的人”说得没什么不正确的,陈燃从一开始给自己的定位也是这样的,但如今,为什么会被这样一句话刺痛呢。
因为心存了不该有的幻想和希望,所以会失望绝望。
她在喻兰舟去公司后,才去到喻宅。
搬家是件耗精力的事情,但自己在喻宅,并没留下多少东西。
她的目光触及到喻兰舟书房柜子上的一排排奖杯,然后缓慢地抬手,将自己的奖杯从喻兰舟的奖杯旁拿走。
那天她在金声奖颁奖典礼上说:“感谢你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回来后还撒娇问喻兰舟:能不能把自己的奖杯跟她的放在一起。
现在,陈燃轻轻摸了摸喻兰舟的奖杯,金色的,精致而华丽的。
冰冷,耀眼,绝非自己所能企及。
但她依旧轻声说:“谢谢你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把喻宅里属于自己的痕迹完全清除后,陈燃在喻兰舟的书桌上留下一个从寺庙中求得的香囊。
那天她从晏新雪家出来,打电话给屈柏:“屈老师,你知道平京哪里求愿比较灵吗?”
她记得屈柏信这些。
“求什么愿?”屈柏的声音低着。
“一个人的健康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