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浮(166)
喻兰舟小心翼翼地移动着,左手掌心被锋利的地方划破,做心脏复苏时,手上鲜血与陈燃身上的血混作一团。
黑色越野车加速始向路旁,经受猛烈的碰撞后停下。
喻兰舟顾不上那辆车里的人是死是活。她不敢随便移动陈燃,打完电话后,像在噩梦里一样的不真实。
不,噩梦还会醒来,但喻兰舟心内涌着深深的悔恨,怕自己不能从眼前这一场噩梦中醒来。
她不明白陈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不应该是和晏新雪一起生活在杭临吗?
她不该出现在这里。
喻兰舟的手颤抖着,摸着陈燃好像在逐渐褪去血色的脸,她的头上沁着一层层的血与汗。
呼告声在空阔的深夜中回荡,激不起一丝涟漪。
她感受到了无比疼痛的后悔。
后悔自己没在见陈燃的第一面时,就对她说“我爱你”。
后悔自己狠毒地对她说了“去死”。
不该是这样的。
哪怕她不属于自己,也不该是这样的。
救护车的嚣鸣闪着,红蓝色的光晃着眼,医护人员将她与陈燃分开,喻兰舟执拗地坐上载着陈燃的那辆车。
不知道是多少次见到这样的场景了。
喻兰舟以后不想再见到了。
这一次,陈燃的手从担架上垂下来。
喻兰舟睁大双眼,早就充盈满溢的泪水再次成河,她牵着陈燃的手,感受到有些冷的温度,将她的手安放回担架上。
脑海中涌现出一个算不得冲动的想法:她有点想,跟她一起。
无论生死。
经历了8个小时的手术,医生从手术室里走出来。
晏新雪一直没有接自己的电话。
所以此刻,她是陈燃的家属。
她听到医生说,陈燃身上多处骨折、腹部脏器破裂,同时有严重的脑损伤,她们进行了多个科室的联合手术,
陈燃在ICU里躺了好多天,喻兰舟一分一秒地数着,等待着,等待着她醒来的那一刻。
肇事司机是个50多岁的男人,所开车辆被陈燃的车截停后,他又后退转向加速径直撞向路旁的建筑物,当场身亡。
事故原因的调查结果令喻兰舟瞠目结舌的同时而又感觉到很是恶心。
那个男的患有精神分裂症,从去年就开始到海升艺术厅的官方账号下留言:
【舟舟老婆,我未婚未取,求求你了,嫁给我吧】
【我们一起回喻深,我管财正,你做好贤妻良母】
直到今年12月份,他发:
【喻兰舟!把骗我的钱拿出来,不然我就开车去撞你】
【别以为我不敢,我说到做到!!】
被骗子盯上,被骗了钱,失心疯来撞喻兰舟。
这次,是喻兰舟给陈燃招来的灾。
医生说,即使醒来,陈燃的身体,以后也很难再进行长时间的演出了。
喻兰舟茫然滞缓地听着。
她不敢想这对陈燃来说意味着什么。
在舞台上耀眼肆意的人,被灰暗的光埋住,被自己的世界埋住。
她反复看着那晚的事故现场视频,痛觉也开始长时间麻木时,也依然不能理解,陈燃为什么会忽然从自己后面加速冲过来,为自己挡下那辆车。
“没那么爱了”的话,会这样做吗?
她想揪着她的衣领,让她赶快醒来,让自己问一问,为什么要冲出去,凭什么冲出去?!
陈燃生命体征平稳从ICU里出来后,昏迷的七天中,喻兰舟在病房近乎衣不解带地伺候着。
有一些被自己压下去的东西难以抑制地复苏。
对陈燃的想念、愧疚,还有喜欢,和,爱。
期间陈烈和苏平安争取过照顾陈燃的机会,但都被喻听舟的人拦在门外。
喻兰舟没有任何立场,但在这样的时刻却十分强势。
她日夜祈盼着陈燃醒来,终于在有一天用沾水的棉签润着她的唇时,对方的眉头皱了一下。
喻兰舟的鼻腔的酸溢出来,连同心脏的酸涩和痛楚。
片刻后,她开口,说:“醒了就看看我吧。”声音有些喑哑。
她知道,陈燃醒了。
以前在她床上装睡的时候,就是现在这样的样子。
“身上有哪里不舒服吗?”喻兰舟摸着她的手,流着泪问,“不想跟我说话是吗?”
“晏新雪在哪儿?”陈燃扭头看向她,问。
喻兰舟的心脏被针扎了一下,针停留在那个位置,她不能说出什么话来。
“我只想见她。”
陈燃知道,事情好像变得有些糟糕。
前段时间,她又忍不住,偷偷去见喻兰舟。像个变态跟踪狂那样,换了好多辆车、好多个装束去跟在她身后。
微开着车愣神时,发觉了前方车辆的不对劲。
幸好,学了开车。
陈燃的目光坚定,加速超过喻兰舟的车辆,打着方向盘从侧面迎向越野车。
她默念:“兰舟,你保佑我一次。”
保佑我一次。
护下你。
她是她的神佛。
醒来后,她听到了喻兰舟的声音。
有些想念,很想看一看她,抱一抱她。
但她无法向喻兰舟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海升。
于是说“我只想见她”。
喻兰舟眼眶很红,默默缓缓地收回手,问:“劫后余生,心中最想念的人,是吗。”
陈燃不置可否。
“那你救我干什么?”喻兰舟的语速很快,像在赌气。
“还债。”陈燃也没过分犹疑,她直视着她,又坚定地重复了一遍,“还债。”
“你曾经救过我一次,我不欠你些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