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撩恶毒女配的那些年(94)
就在那阵子,她开始断断续续地做梦。
梦里她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姓黎,但不叫“黎梦觉”,她在梦见经历了另一个年轻有为的成年女人的一生,还未等老去便已经经历了死亡。
醒来之后,成年女人就变成了山里的大丫。
成年人的意识想要压倒一个孩童的意识轻而易举。
可这一世的大丫的记忆却又是她真真切切的经历过的人生。
庄周梦蝶,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
哪边是真,哪边是假?
眼前的一切是虚幻,还是黎小姐的一场幻梦?
亦或是,年轻有为的黎小姐短暂的一生才是大丫的心之所向,梦中所想?
“穿越”二字落在书面上,只是个经典而流行的虚拟符号。
但相差甚远的两世人生同时落在同一具身躯之上,却只叫人如梦似幻。
恨不得自己就是位高权重见过大世面的黎小姐才好,又恍惚山里那十数年狼狈屈辱的岁月应该要彻底遗忘吗,前世的那些人或事真的存在或发生过吗?
处处陌生却又处处透着熟悉的环境,稚嫩的身体,琢磨不定的自我认知,就如同一道浓郁的瘴气横亘在她与现实之间。
现实是梦吗?
也许是,也许不是。
周围的人是假的吗?
也许是,也许不是。
若是假的,兴冲冲地跑去交心便显得她像是个傻子。
若是真的,她一个具有成年灵魂的人要怎么跟小孩子打交道?又有谁愿意和还未分清现实与梦境的疯子为伍?
……她这样的人,还能对别人交付真心吗?
刚刚回想起作为黎小姐的记忆的那段时间,黎梦觉的身躯分成了两个部分,一个像机器一样执行着作为正常人的指令,另一个就只是抽身在外,恍恍惚惚地看着眼前的白雾。
后来监护人带她去上户口,问她想取什么名字,她脱口而出说叫“黎梦觉”。
——茫茫大梦中,惟我独先觉。
是自嘲,也是某种无意识的期望。
监护人当时还说她挺豁达洒脱,黎梦觉不置可否,生不起半分解释的想法。
监护人对她很好,担心她一个人在家无聊,给她买了电脑和游戏机,还配了一堆游戏卡带。
但黎梦觉不爱玩游戏,倒是渐渐在网络聊天里放飞了自我。
用后来流行的话来说,网络上的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她可以说自己是外星人,是杀手,是古国的公主,死去的骑士……
也可以说自己是穿越的,前世是个位高权重手下一堆小弟无数领地的大佬,或者是即将要毁灭世界的大魔头,甚至是正在秘密拯救世界的救世主。
那些人会笑她中二病,或者跟风说自己是穿越来的皇帝,却不会顺着网线爬过来把她扭送至精神病院,或者指责她是个不在乎人命需要避而远之的高危分子。
仅凭着一根虚拟网线连接的友情不甚牢靠,却正是当时的黎梦觉所需要的。
她自己都不记得在网上和多少人吹过多少离谱的牛皮,戏弄过多少傻乎乎的网友。
可也正是在不知对面虚实的网络上,她才第一次意识到“生命”对她而言算是什么。
她曾经看到某个网友在群里抱怨。
网友絮絮叨叨地说她家庭不幸,活得痛苦,世界上没有人爱她,所有人都在逼她去死。
同在一个群里的网友跳出来,安慰者寥寥无几,余下要么劝她理解体谅父母,要么指责她生在福中不知福,不懂感恩父母,最后群主不想看到吵架,干脆将将人踢出了群。
黎梦觉冷眼看着这场争端,一群人围攻之下,自怨自艾的小妹妹落于下风,看着怪可怜的。
她私下宽慰两句,才惊觉对方真的只是个小学生。
虽然据说是快要毕业升初中了,但在芯子是成年人的黎梦觉眼里,对方依然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屁孩。
那时她只觉得啼笑皆非,暗想着恐怕苦情剧或者中二小说看多了,还未到能理解父母苦心的年纪,所以才对自己的家庭有那么大的怨气。
别的暂且不论,那个小妹妹字里行间都透露着家境优渥的迹象。
群里人时常以为她是在故意炫富,当初群起而攻之也有这一份原因在。
世上尚且有多少人还在温饱线挣扎,能随随便便就换上最新款手机,每逢生日都要大宴宾客,换谁来看都已经是顶顶幸福的小公主了。
这样的人怎么配抱怨自己的家庭不幸?
黎梦觉虽没有这样偏激的想法,却也不曾真的将这个小妹妹口中所说的痛苦放在心上。
只是当初她随口安慰的几句被对方记在心里,对方或许因此以为她是个善良的大好人,每每上线就黏着她聊天。
黎梦觉做完作业也不想打游戏,更没有朋友可以约着出去玩——她也懒得出门,便总是会应上几句。
一来二去也算熟悉了。
网络上的朋友来来往往,保鲜期很少有超过一个月的,黎梦觉以为最多到升学考试后,进了初中换了新环境认识了新朋友之后,那个小妹妹就该把她忘到脑后了。
事实却并非如此。
后来她们还互送过礼物,约好等某一方上大学且攒够路费之后,可以在现实里见一面。
可惜没等到见面,黎梦觉先等来对面的一封遗书。
小妹妹说她受不了了,也不想活下去了,想要自杀。
但在死之前,她想把自己有的东西都送给黎梦觉,希望黎梦觉一定要收下。
看到遗书的那一瞬间,黎梦觉感觉到的既不是荒谬,也不是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