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驾驶室只能坐两个人,后面的敞开式车厢里,一股难闻的隐约臭味随着夜风飘散着,车厢里堆放着好些一扇扇的半边猪肉。
这是一辆偷来的车,他们预先想好的逃亡就是伪装成长途送货的车辆,所以特意瞄准了这辆车。
夏天气温高,昨天就在车上的猪肉已经有点发臭,车厢里,还有一摊摊血水流在地上,格外脏污。
郑老大坐在前面的副驾驶座位上,后面的车斗里,刀疤脸和那个中年男人看守着五花大绑的邱明泉和韦青。
韦青的嘴巴被堵着,无法交谈,可是她的眼光却频频看着身边的邱明泉,心里百感交集,又焦急万分。
她完全没有想到邱明泉会站出来,说出那样的话来。那一声“妈妈”叫出来的时候,她竟然有点莫名地恍惚。
这个孩子啊……为什么他会这样做?!他根本不知道,将要面临的这些人,哪里是普通的劫匪,他们是魔鬼啊!
邱明泉感觉到了身边韦青那痛苦又复杂的目光,转过头,微微向着她一笑,温和的目光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安慰。
可是他的心神,却有点恍惚地走神。
因为他的心里,此刻正有着巨大的惊涛骇浪!
见鬼了,完全无法理解的事情正在发生——已经远远驶离了封家的院子,身后的马路上也没有警车的追赶,可是为什么,封睿和他的心灵联系,依旧杳无音讯?
这明明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少年封睿在附近!……
可是这怎么可能?
这可是在疾驰的车上,前面的驾驶舱藏不住人,后面的车斗里,他和韦青被绑在一处,对面是虎视眈眈的刀疤脸和那个阴沉的中年人。
封睿真的在吗?他垂下眼,尽量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面积不大的后车厢。
这一看,终于心里一颤!
他和韦青的身后,是一扇扇并排摆放的猪身,半边身体开膛破肚,带着蹄子,邱明泉身边,就是一张硕大的木然的猪脸,微微发臭的味道熏得人几欲作呕。
他的目光落在那堆硕大的猪排肉堆里,心怦怦直跳,飞快移开了眼睛。
干渴的喉咙里有血,灼烧得像是被烙铁烙着。他竭力冷静下来,用力在腮边的肉上咬了一口,嘴巴里顿时添了更多的血腥味。
猛然一低头,他“哇”地一口,猝不及防地,对准对面的刀疤脸的身上吐了一大口血!
刀疤脸猛地跳了起来,嫌恶地看着自己身上的血沫:“我操!这小子怎么回事,吐这么多血!”
伸出一脚,他冲着邱明泉恶狠狠踢了过去:“小赤佬,我瞧你是故意的吧!”
邱明泉猛地往后一仰,表情痛苦地缩了缩身子,趁机顺势向那堆半边身的猪身子倒过去。
那个中年男人一把拉住还要继续施暴的刀疤脸:“省点劲,别真给打死了。还得靠他们送我们一程呢。”
刀疤脸骂骂咧咧地住了手,嫌恶地作势挥拳:“滚滚,离我远点!”
邱明泉没反抗,只虚弱地咳了几口,微弱月光下,唇角全是血迹。
韦青的眼睛猛地湿润了,心里的难过翻江倒海,犹如烈火在烤着。
这孩子,到底伤得有多重?
邱明泉蔫蔫地靠着那堆一扇扇的猪肉,悄无声息地,用绑在身后的手摸索着背后那油腻的一片猪肋骨。
轻轻地,在货车疾驰的轰鸣中,他拍了拍那片猪肋骨。
身后毫无动静。他悄悄移了一下身体,换了个角度,再次拍了一下。
“砰,砰!……”
车辆颠簸,满地血迹,鼻翼间环绕着难闻的微微腐臭。他眼前有点模糊,胸口也是一阵阵地钝痛,可是就在这最绝望最难熬的一刻,他身后被绑得死死的双手,却传来了一种感觉,叫他瞬间鼻翼一阵酸涩。
那是一只火热的手,带着同样的血污和油腻,悄然在他背后伸过来,无声无息地握住了他的几根手指。
轻轻地,那手指在他掌心画着圈,写了一个英文字母:“F。”
“封”字的首字拼音。
那手势极轻,却无比温柔。
……
第86章 一颗心的图案
货车一路疾驰, 终于冲上了城外的高速公路。
“我操!这路真带劲!”前面驾驶位子上的年轻歹徒兴奋地狂踩油门, “前几年我进牢里的时候, 东申市周边可没见过有这么好的路!”
郑老大微眯起眼睛:“据说这是全中国第一条高速公路,1988年刚通车, 那时候,你已经在里面了。”
年轻歹徒嘿嘿一乐:“老大你在里面待了十几年,怎么比我还清楚?”
郑老大冷冷一笑:“你以为都像你一样, 连新闻都不看的?”
东申市到嘉定,全长18.5公里,设计车速120公里, 双向四车道,全封闭, 全立交, 这些描述, 在看新闻的时候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只可惜, 现在是夜里, 看不清新闻里说的那些漂亮的绿化带。
他贪婪地看着前面宽阔而笔直的路面,车窗外“呼啦啦”的风声刺激着他的耳膜:在里面待着那么久, 而现在, 这才是他妈的人生!
就在这时, 他的瞳孔却猛然一缩,前面,出现了一排黑黝黝的东西, 还有人影在晃动!
随着他们的车辆疾驰行近,一排刺眼的强光忽然从对面直射过来,亮得犹如白昼。
“停车!前面是路障,有条子!”郑老大狂吼一声,目光森冷。
他就知道,没有这么容易脱身!
货车戛然而止,急停的那一瞬间,开车的歹徒一眼瞥见地上,心里一颤:地上布满了路障,撒着密密麻麻的钢钉。假如直接闯关强冲,现在怕就是爆胎毁车的命运。
向元涛笔直地站立在路障正中,身板犹如铁铸般纹丝不动,看着那辆货车在距离他数米处骤停。
他身后,是数十个全副武装的警察,一个个肃立不动。
“我是东申市公安局局长向元涛。”他冷静的声音从扩音器中传来,在空旷的国道上飘荡,“放下人质,束手就擒,是你们唯一的选择,执迷不悟,只会罪上加罪。”
对面的驾驶室里,郑老大抬起手,挡住了刺眼的射灯光照。
他定定看着向元涛,忽然咧嘴一笑:“向局长?十七年前,我们见过,那时候你还是个普通缉毒警呢。”
向元涛的瞳孔猛然一缩,紧紧盯着对面黑布蒙面的人,心沉了下去:“你是郑雷手下的人?”
“那是我大哥。咱爸被你们直接崩了,我们哥俩找你们报仇,可惜,又把我哥的命搭了进去,他也挨了枪子儿。”郑老大幽幽一叹,似乎有点感慨,“我算是个小从犯吧,被判了这么多年,现在出来了。可你说——怎么这么巧,又碰上了你?”
国道两边,是正在进入收割期的水稻,夜色中的稻田藏不住人,向元涛身侧的一位特警队队长悄悄往黑影里移了一下,正要向埋伏在路基边的狙击手做布置,郑老大却淡淡道:“向局长,我们明人不说暗话,叫你手下的人别乱开枪。”
他扬起手里一个东西,刺眼的亮光下,旁边的民警们都是心里一惊、
果然,只听到郑老大嗤笑一声:“向局长,我们十几年前就打过交道,你也该知道我们是什么样的人。只要我手下的人死一个,我这手一哆嗦,后面的车厢可就得整个炸飞掉。”
向元涛冷冷盯着他手里的东西,拳头攥紧了。假如没看错,那是一个简易炸药包的遥控按钮!
“别试探我,我保证后果你承担不起。”郑老大眯着眼,狠厉之气忽然提升,声音阴郁得像是要滴出血来,“今天假如我走不掉,那么就一起死。向局,我们是贱命一条,就看你信不信,赌不赌?”
向元涛身边的刑警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这歹徒的口气和气势,完全不是普通的罪犯,却像是刀尖舔血、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的极恶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