娑婆外传:盂兰古卷(148)
说罢,又抬起眼睛瞅了瞅阮玉山额头的伤口,眼中怒意再起,恨铁不成钢似的,嘀咕道:“就跟你的头一样。”
阮玉山:“……”
他把脖子低低地垂下去,抓住九十四空着的那只手,一个劲儿往自己额头上贴,一边像那罗迦平日拱人的姿态似的往九十四掌心里钻,一边说:“那你疼疼我。”
九十四被他人高马大地困在墙角,眼珠子盯着阮玉山自个儿凑过来给他看的伤,指腹很轻地摩挲在对方头上那块隐隐浸着血的绸布上,摸了会儿,又想不过,要从阮玉山怀里钻出去想找钟离善夜的麻烦。
“欸欸欸——”阮玉山见自己的示软效果适得其反,只能先把胳膊一伸,拦腰揽住九十四,将把人锢在怀里,“你说你!”
九十四抬眼一瞪,他又噤声了。
阮玉山手指头放到九十四身后绕着九十四被发带绑起来的头发,心肠里一拐弯,挨着九十四的耳朵问:“你就不奇怪,他为什么打我?”
九十四不奇怪。
阮玉山本就是个方方面面都很讨打的人。
具体的原因,随便说一个都不稀罕。
可这也不代表他能让阮玉山随便挨揍。
阮玉山要是让人想揍就揍了,日后谁还给他煮面条,谁还替他穿衣裳?
不过话既然都说到这儿了,九十四自然还是给阮玉山一个面子,反正要打钟离善夜,早一刻是打,晚一刻照样也是打。
他问道:“为什么?”
阮玉山看事情有转机,当即把人抱起来举过头顶,捧花瓶一般将九十四报到床榻边再放下来,按着人坐下以后,又自顾去打开桌子上的食盒。
“因为他觉得我欺负了你。”阮玉山从食盒里拿出一盅盛好的鸡汤,“看我带你回来,又听说你是我从饕餮谷买的,便以为我要欺辱你。连话都不问,就先给了我一棍子。”
他笑了笑,端着碗朝九十四走过去:“我说他这徒弟都还没认进门,先赶着心疼上了。也不管我冤不冤,要先替你们蝣人申了冤,再考虑是否委屈了我。”
阮玉山把碗塞进九十四手里,挨着他坐下,笑问:“你说这老爷子上辈子是不是个蝣人?跟你一样看自己心肝受了委屈,都要先不由分说找人打一架再考虑别的?”
九十四握着手里的碗,听阮玉山把话层层递进说到这儿,他脸色已然缓和了几分,又看看对方额头上的伤,联想到先前在院子里钟离善夜的行事作风,对此事便信了个七八分,嘴上却仍道:“真的?”
“我几时骗过你?”阮玉山说,“你不信我,你去问问老头子,但凡我有半句假话,我今晚跟那罗迦挤一个窝。”
九十四嘴角翘了一下。
阮玉山趁机道:“你现在还想教训他?”
九十四眼珠子别到一边。
阮玉山便知这个人也松口了:“要我说,就凭他心疼你这劲儿,不仅不该打,还该亲自登门道谢。就算不道谢,你也给他个台阶,让他顺着下来,否则辜负他一番好意,也不是你的作风。”
九十四不置可否。
他思索着,没应声,只是准备要低头喝汤。
刚低下头,不知想起什么,忽又抬头问:“那你呢?”
阮玉山:“我怎么?”
九十四毫无戒心:“你当初买我,是为了什么?”
第61章 收养
阮玉山含笑凝视着他,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他那双平日只有自负与轻蔑的丹凤眼里此刻是愈深的笑意,丝毫不见半点慌乱:“阿四,你猜猜,我花五十四万金买你,是为了什么?”
九十四当真凝神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摇头,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来饕餮谷采买蝣人的主顾无非都是那些目的——吃喝玩乐,或是转手到别国倒卖。
蝣人在世间最多的用处是被当作待宰的牲畜,除了被抓去食补,暗地中也不乏部分蝣族会因姣好的容貌和主顾的癖好受到非人的玩弄,可阮玉山显然二者皆非。
阮玉山不吃蝣人,甚至在遇到九十四之前一滴蝣人血都没尝过,这点光是先前在目连村九十四被他吓唬时就能判断出来。
更不是为了玩弄九十四。
这世上没有什么把人成天当祖宗供起来似的玩弄法子。
虽然九十四自觉阮玉山并未把他当祖宗那样的好,但他知道,阮玉山对他不算坏。
因此他想不出阮玉山当初花重金买下他的目的。
难道只是单纯的想买一个蝣人回去杀死吗?
可是阮玉山也并不嗜杀。
“总不能是买我回去陪葬。”九十四说。
阮玉山往他眼前打了个响指:“就是买你回去陪葬。”
九十四抬眼,怔道:“什么?”
阮玉山抿嘴一笑,收了戏谑的神色,正经道:“阿四,我是红州的城主,阮府的老爷。”
九十四想了想,低声道:“红州……在哪?”
“在西北。”阮玉山看见他额前有几丝卷曲的头发垂到嘴角边,便抬头替他别到耳后,“比饕餮谷偏南,没有那么冷的雪天。”
九十四喝了口汤,在嘴里抿着,听阮玉山慢慢讲。
“阮家的家主命都活不长。”阮玉山说,“红州处在大祈边境,阮氏自来有为大祈抵御外邦的义务,自我记事起,四代以外的长辈中,府邸祠堂挂着的每一个有画像的先人,都没活过四十岁。除了我太爷那样死于非命的,其余几乎全部战死在抵抗异邦的沙场。”
至于外邦具体是哪个外邦,阮玉山选择性地隐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