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娑婆外传:盂兰古卷(211)

作者:诗无茶 阅读记录

“老太太好大的口气!”阮峰此人最受不得激将法,当初废除旧制的决断刚下,他便第一个反对,如今到了祠堂两相对峙,他还是第一个做出头鸟,“我看您老人家就是安稳日子过了太久,如今心里回光返照,要找些夺人福泽的事儿做做!阮氏活祭传承两百来年,我族宗亲哪一代不是虔诚奉行,拍手叫好?怎么到了您这儿,又是老太爷,又是先老爷,个个都跟吃了迷魂汤一样非要废除旧制?说到底,这整件事从头到尾,除了老太爷一颗骨珠是真的,别的都不见得有真凭实据。空口无凭的遗命罢了,满府上下谁不会造?不就是上下连个嘴皮子一张一合的事?大伙儿说说,是不是啊?”

堂下想起窸窸窣窣的应和声。

老太太微微笑着,风雨不惊:“你的意思,是不信亡夫的遗命,也不信玉山儿的遗命,不信林烟儿的话,更不信我的话了?”

“不是不信——”阮峰也笑着跟她打起了太极,话里有话,“咱们万事讲究个证据,老太太是脚踏实地的人,既一言九鼎,那更该知道无凭无据的东西,作不得数。如今先老爷故去,身边除了林烟没一个阮家人亲眼见到他接了老太爷的遗命。林烟又是个半大孩子,给点好处就跟着人走了。他的话,如何能作数……”

“那堂叔觉得,我的话,作不作数?”

阮峰话没说完,祠堂外响起一个敞亮沉稳的声音。

第88章 无奈

未及众人反应,门外已踏入一个披着墨色鹤氅的高大身影,如一阵旋风一般,大步流星,雷厉风行,行走间身后还翻飞着冷白的雾气和雪粒。

阮玉山干脆利落地径直走到堂前跪下:“孙儿给老太太请安。”

阮峰没来得及见着正脸,先被阮玉山那身大氅带来的寒气扑了个满面。

当他听出声音代表来者何人时,心中第一时间所想并不是见鬼了,而是“彻底完了”。

老太太没说话,只是拐杖伸过去,抵到阮玉山的肩,往上提了提,示意他起来。

云岫上前替阮玉山脱了那件浸满寒气的鹤毛披风。

阮玉山一言不发,先是走到大堂中央那个错金珐琅云纹博山炉面前,摘下腕上的墨狐皮手套,扔给云岫,随后大马金刀地站在炉子边低头烤火,眉目幽幽盯着镂空花纹下的炭火,神色不明。

他不说话,屋子里便空前的安静。

除了周围蜡台上火苗的跃动和阮玉山的呼吸声,什么也听不见了。

祠堂四壁的火光把墙上各代家主的画像照得亮堂堂,像一尊尊怒目金刚盯着堂前众人。

火光散到大堂中央便幽微了,如同这偌大的府邸一样,外头敞亮,里头却黑得不清不楚。

阮玉山一直站在最暗的地方。

祠堂里的各路宗亲,除了阮峰以外都坐在他两侧,无一不是披麻戴孝,一身素缟,还在给他服丧。

镂空的云纹铜雕下偶有一两颗闪着星火的碳屑飘出来,炉子时隐时现的火光映照在他的八宝织金麒麟纹腰带上,像众人打量在他身上的眼神,明暗交织。

阮峰的腿已经站僵了。

阮玉山始终不开口,他的脚便一寸也不敢动。

其他人,坐在椅子里的,不敢往后靠;靠在椅背上的,硌了脖子也不敢往前坐。

良久,阮玉山的手翻过来,掌心向上交握在一起,像是烤舒服了,才开口道:“上茶。”

立时有小厮端着茶水奉上来。

阮玉山浅浅喝了一口,漱了漱嘴,偏头吐进旁边小厮捧着的茶盂里,接过锦帕擦了嘴,才慢悠悠转身坐进老太太左下方的檀木椅子里,把玩着手里的平安扣,头也不抬地说:

“高祖父的遗命我在矿山亲耳听闻,当着他老人家元神的面接过他的骨珠,在他跟前立誓把这事办好。没想到临时受了点伤,不过在路上修养些时日,林烟就给我闹出那么大乱子。只一两句话的事,他都办不好。消息也不会传,让老太太为难,更让叔伯们惹了笑话,还以为是他小孩子信口胡诌。等他回来,我定要好好罚一罚。”

阮峰的脸色跟着阮玉山的话变了又变,从白转红,又气得发青,嘴皮子动了动,正不知该说什么话反驳时,又见阮玉山抬起头来,轻慢且气定神闲地淡淡道:“老太太不跟四叔计较。四叔这次,也别跟小孩子计较。”

阮峰定着不动,面部暗暗抽搐着,既不甘心就此被阮玉山避重就轻地拿话打回去,又不敢开口再在老太太跟前无礼,便握紧了手,像方才众人跟老太太拉锯似的用沉默相逼。

阮玉山可不吃这一套。

他瞥了一眼阮峰紧握的拳头,轻蔑一笑,往后靠进椅子里,大剌剌翘起二郎腿,又低头看向手心那个平安扣,伸出指尖去摸编织在扣子里的钟离四的头发:“正月十四是个好日子,适合动土。我看方才诸位都无异议,这事儿就定了。咱们先把桩子撬了,再把林子里那些鬼头取下来一块儿烧干净。在座的年纪都大了,不用受这累,更不必嫌麻烦,我自会找人去处理。”

说完,他把平安扣妥帖放进自己贴身衣兜里,又放下腿慢条斯理地起身去牵老太太:“大伙既然都喜欢坐在这儿入定,我也不便搅扰,就先和老太太回了,叔叔伯伯们自便。”

红州的风雪总归是比一朝春阙的凛冽,阮玉山踏出祠堂大门,云岫便上前为其披上了鹤氅。

寒风像磨过的刀片一样刮过人脸,阮玉山扶着老太太,在呼啸的风雪中听见身后一身大喊:“阮玉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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