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沉沉烬如霜]金风玉露(15)
吕盈秀震惊,再联想邝露的话。她好像撺掇出一件大事。
她走后,邝露心分成两半,一半想公务,一半想润玉。是昼,想得累了,大梦一场,前尘种种滚烟云,邝露惊醒,披衣起身,打算去润玉宫殿。走到半途,想起还是上朝时间,不便过去,盘桓云间,不由走到天河边。
一道人影在那,似要涉水,从未见过。
水族的气息,像是某种河鱼。是谁?
她施法把那人定住,灵光急速冲去,那人回防,一道如镜水障涌起。
这股灵力……邝露不动,目光逡巡:“陛下?”
润玉手一停。他选的隐蔽处入水,打算游入天河底部,破云,直接跃入东海,没想到还是被发现。本来打算把目击者带上,多个帮手,听到熟悉的声音,不禁犹豫。
他最近想邝露想得有点多,为转移注意力,又开始忙公务。先前巡水时发现的问题回到台面上,父帝时代的一些遗风仍未根除,四海歌功颂德,好大喜功。
尤其水族,他深恶荼姚行事,亦恶父帝毫无底线,神魔大战后,发誓不成为这样的人。水族膨胀了,说到底,他母族亡了,其余水族不过是他娘远亲。但为母族声誉,他不允它们步鸟族后尘。
天帝身份不利行事,不如白龙鱼服,去凡界河海巡游。于是今日退朝后,心血来潮给脸上贴了片鱼皮。
他回身望,右脸褶痕多,像被滚水烫过留下的痕迹。好在邝露灵力强,认出那是假的,才止住手抖,吞下要出口的一声叫。她还以为谁伤了他。
见邝露衣裙淡青,换了一身打扮。润玉松口气。
不是那天的就好。但她衣裙何时这般多了,每次不见重样?
甩开这念头,拾起公心,他顿了顿,招手,把她移到自己跟前。
那些龙王河主晓得他的模样,却不是每个都认得她,带过去也好帮他打掩护,免得她又穿那套月白纱衣在天界乱晃。
润玉说:“我要去人界一趟,山河有变,河海之主恐掺异常。你来得正好,随我去调查走访。”
他眼含轻愁,面容端肃,仿佛已发生极严重的情况。邝露被他一带,私心霎时远走,调整到公事上来。
她在还没听到消息,难道是什么密事。正想着,他的手指点上她的眉心,微凉。
“在旁人眼里,你已是一尾河虾。”
邝露心神黏在眉心,慢半拍道:“要隐藏身份?”又觉得自己说废话。
“不能暴露。”
两人相视,邝露说:“手。”
润玉把手放下。
两人望了阵天河,邝露说:“我们走吧,从天河下去应该挺快。对了,下面有多少人再等我们,应该……不会就我们两个。”她尽力化解尴尬。
“当然。”
润玉肯定。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谎。
☆、第二六章
二人在东海蓬莱附近降落,邝露呛水,捂嘴低咳不止。
天低而黑,海水澎湃,浪涌三丈高。润玉眼明手快,结成蛋形水盾。
“你如何了?”
邝露摸着脖子:“还好。”
从前和润玉去洞庭,走的是被法阵包裹的、隔绝水和鱼的珊瑚道。这次却被润玉化作假虾,和他一起游入天河。
邝露不善水性。她名含水,但与水族没有干系。她娘乃凡人修成的仙,来自古邝国,与爹相识于夜露凄冷之时,露水姻缘,在某日晨露晶莹之时离去。
她爹给她取名,是为纪念她娘。她儿时觉得美,百岁后,读了一些书,觉此名太过旖旎。她爹不肯改,道千万年过去,早已忘记她娘相貌,若是把这名字改掉,恐怕终有一天,连那年那夜草木月下濯濯的风光也忘记。
为什么要花千万年,去保留这样一份模糊的回忆?
她和爹吵了一架,随着长大,慢慢放下“不正经”的印象。直到遇见润玉,才开始理解。
只是她幸运些,她能永远记住他的脸。
“你不善水,游什么。”
“……您说把我变成虾。”
“只是添一道气息,压过仙气。”他想起她在水里扑腾的样子,又笑又气,“我把你眼睛变瞎了不成,你的灵力呢?区区百年,退步如此厉害。”
他不安慰,倒嘲讽起来,刚才给她套罩子大概是个假人。邝露也恼了,憋气道:“我刚才没专心。”
润玉哦一声:“你在干什么。”
她挽回面子的,哪知道在应什么。邝露错开眼。神思放飞,脑袋半空,入水前,好像是没专心。思及数日来的纠结,她抬起下巴瞄他,挑衅地扬了扬眼睛。
“……”
润玉刹时忆起了片段,他脸避开:“海浪凶险,我们入水。”
海上风雨大作,水下光线昏暗,二人在海面下信步,润玉放开神识,搜索有道行的生灵。他们开了灵智,修为深厚后,可化人形,和人的习性相近。润玉在水里生活过,知道这种时候,他们一般要回洞府,或是去海城贴着灯火度日。
他对邝露说:“我们是从蓬莱出来的,受仙人点化,有了灵智,想出岛看看,于是结伴。不料遇到暴风雨,被风浪打出河口,流落东海。”
邝露点头:“您是要私下看一看水族。”
“是。既然身份换了,名字也该换换。我叫……。”
“可以用人间的名字。”
“我叫方润。”
他说了一个你字,指邝露:“方露。兄妹。”
兄妹?虾和鱼?
“这样不好吧。”
挺好的,润玉心想。他是想断了自己心思,顺便斩了她的,回首看邝露表情,才知道她想的歪到天边去。
“蓬莱仙是鸟族。”
非人有灵智后才会自发跨族杂交,如果是同父同母,那就是蓬莱仙干的好事。身为仙人,不好好修道,却玩弄生灵——这要透给水族,被有心人利用,罪名太大了。
他发现话里漏洞,说:“因同一日点化,结拜兄妹。”
邝露呼出一口气,表示明白。
“您不是说有人接应,这会儿一条鱼都没有,他们在海城?”
润玉指着海底,扯开话题:“那有一处洞府。”
二人潜到浅海与深海交界,在盖着珊瑚群的岩石那发现一道石门。
润玉敲了敲,门打开,露出一颗长着鱼鳞的秃头,圆眼睛黑漆漆,嵌在鼻子两侧,微微凸出,没有眼白。
“你们是?”
润玉道明身份,说想借地避一避风雨。
秃头笑:“行的,行的,淡水咸水一家亲嘛。你们快进来。”
他往下降,润玉和邝露随她下去,才发现岩石内是长长的楼梯。跟着秃头,一直往下约十来丈,才踩到地。
秃头住在海床下,掏空一片地底,建成洞府。
摆设大多是岩石、珊瑚做的,寝室与厅堂一体。秃头请二人坐下喝茶,打开贝壳箱翻找瓷器。
一面找一面说:“一听到你们敲门,我就上去了,还以为是朋友呢。好久没来客人,我一条鱼住,把待客的瓷器都收起来了。那还是我几十年前去海城买的。”
邝露说:“鱼大哥怎么称呼?”
“我啊,无名无姓,姑娘可以叫我鱼癞痢。你俩叫什么?我看你们,一个是虾姑娘,一个是鱼兄弟,可有学人取名。”
润玉说出姓名和来历。
鱼癞痢哈哈笑:“失敬失敬。”
邝露防备着秃头神识,对润玉传音:“这么长的通道,我们敲了两下,他怎么打开岩壁。”
作者有话要说:花了很长时间想名字,最终放弃治疗。鱼癞痢,我尽力了,以我的取名水平。
☆、第二七章
润玉投去安抚的眼神,邝露点头。那厢鱼癞痢说起自己,他原是海城里一尾宠物鱼,受到精心饲养,生出灵智。主家见他修炼得小有所成,放他自由。但城中老有水族拿他来历说事,他便独自一条住在城郊。
他一面说,一面观察鱼虾神色,见二条面色并无变化,喜笑颜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