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沉沉烬如霜]金风玉露(18)
走进宫殿,魇兽趴在角落轻哼。
他不在。邝露心往下落,未到底,被魇兽哼唧声勾起神念。她走过去,拍了拍它的脑袋:“你怎么跑这来了。”
它低头,站不起。邝露揉着魇兽的肚子,打算把它抱回去。
“让它在这吧。”润玉进门说,“它吃撑了,需要休养。”
吃撑?
他解释:“你昨晚做了很多梦。”
话音落,邝露手足无措起来。他怎么知道,难道魇兽吃了她的梦,给他看到?或许他只是猜到的,她已近万岁,获得长,那梦自然长,魇兽吃撑也是应该的。可是,他会记得她的年龄吗?她的生辰,也快到了。
邝露胡思乱想着,润玉在案前坐下,翻阅公文。
“你心不在焉的,还没好?要叫医官……”
“不。”邝露正色,“我已经好了。”
润玉静静看了会她:“过来,帮我整理下公文。”
“是。陛下习惯可曾变?”
“没有,按从前来。”
邝露说是,走过去,依着他的习惯把公文调换顺序,分出轻重缓急。她觉得他在看她,抬眼看去,他切换自如地谈起公事。邝露远离机要百年,底子还在,最近几月又对朝中风向有些了解,说得有条有理。
离开时,她还在想那是错觉,还是真相,没能确定,第二日,润玉要她继续去天宫。
“我许久未与魇兽同住,怕它不习惯,你每日来看看它。”他如是说。
而后她发现他确在看她,先是带着思索,而后带着打量,最后放空起来。
“陛下。”她喊。
润玉回神。
“何事。”
“今日公文已理完。我有一问,陛下为何看我?”
“我如何看了你。”
她端庄坐着,看进他的眼:“陛下近来总看我,是在……”魇兽来了之后。“您看了我的梦?”
润玉吸一口气:“是。”
会是什么梦,他看见了什么。她记得她梦见了小时候,他终于对她的过往有了兴趣。
邝露微微笑起来,起身走向润玉,脚步是轻盈的,越接近桌案,愈发翩然。
“……想清楚了?”她轻轻问,眼里盛着光。
他都没听清她的称呼,是陛下,您,你,还是润玉。
一定是亲近的,令他耳朵发痒。
他也不由地软了声腔:“你见过我的真身?”
邝露一愣,脸稍红:“是。”
“那是什么时候?”
邝露说了一个时间:“我帮爹送东西,无意中看到。后来就去招兵。”
比锦觅还早,他下意识一算,手抚上邝露的脸,眼神起了变化。邝露本在欣喜着,看清他的神色,如遭雷劈。
“……您在拿我和锦觅仙子比吗。”她笑容渐消。
润玉疑惑:“你怎会这么想。”
邝露摇头,退开一步,避开他的触碰。
“或许你心里,容貌、才情、心地这些才是比,但你刚刚算时间了。”
“……我只是有点可惜。”
“难怪你会是这种神情!陛下是否还要问,我为何不早告诉你。”她双眸含泪,“我不要你的愧疚。”
泪意一收,她的声音如敲冰戛玉:“我要你的爱。”
作者有话要说:假期开始了,恢复成不定时
☆、第三一章
邝露那句话,撕破最后一层纸。
润玉心脏剧烈跳动,连带着尚未完全融合的一片神魂躁动不安。
属于方润玉的悸动汹涌而至,他用他的眼,记录了许多关于邝露的、被他忽略的点滴。她记得他的一切习惯,而她喜欢的茶点、说话的语调、青睐的天气,藏在他的脑海里。润玉曾经抗拒,眼下,这些东西穿过裂隙,一寸寸渗进身心。
手搭着额头,润玉闭眼。邝露一惊,扶住他,大叫“来人”。
此日后,润玉重新闭关,融合那片残魂。
他和心相互质问,有时内视自己,甚至能看见方润玉存在,要脱离他而去。他曾经堵住方润玉的情路,偏后者对邝露暗生情愫。
每回邝露有亲近举动,他便嫉妒他,露出冷冷一双眼。
宫殿外,天池畔,邝露坐在石桌旁发呆。
她该高兴的,他心里有她。
可是要他承认,他竟那般痛苦。
她坐立不安,不知不觉,行到上清天边缘。
一仙子在林间闲游,姿容端庄,执白马尾拂尘,穿天青云锦法服,风吹过,衣袖下部飘起。
识海倏然一清。邝露感到无边法力,行礼道:“斗姆元君。”
“你是?”
“小仙邝露,太巳仙人之女,忝居夜神之位。”
斗姆元君轻哦,太巳,天界是位叫此名的仙友。她长年隐居,对仙界许多人名,有些记不清。她回一礼,欲继续前行。
邝露跟上去:“元君且慢。邝露斗胆扰您清修,邝露……有一事想请教元君。”
作者有话要说:要陪长辈,明天请假!9.25继续更。临近结局,没有番外的计划,有想看的可以留言说哦。有考试三次元要忙起来了,完结这篇就复习去啦。
今天抽时间写了一点,本来打算和下次一起发,想起昨天没请假,所以……特别短小_(:зゝ∠)_
☆、第三二章
斗姆元君掐指一算:“我知你为何事。天帝病症,实他自苦,与你无关。”
“怎会与我无关,我——”
斗姆元君摇头,让她不必多言。
“……天帝安康,关系到四海稳固,你这样子,反而容易引起变故。”邝露脸色微黯,斗姆元君说,“罢了,你且随我回上清天。”
她在斗姆别院暂住,白日里,元君与她说道法,元君首肯时,方到观星台值夜。
据闻天帝已经好转,她想要看一眼,元君不允。
“你可知,天界虽广,仙神虽多,得道者却不足十一。”
“小仙知。”
“那上古如何?”
“上古……得道者多矣。”
“是啊。盘古开天地,老一辈仙神,或天地元气凝成,或山川日月化身,于情爱无感。如今的天界仙胎,却是爹娘精血结合而成,自凡人可登仙,更是欲望繁多,易耽于情爱。历劫看着声势浩大,其实格局微小,难成大事。”斗姆感慨。天道恒在,天界已然偏离。
“陛下不一样。”
“他本可以超脱。”
邝露手拢紧。
斗姆元君:“食、色,性也。斗转星移,仙神本性,早与凡人无异。他若认清此事,未尝不能有些顿悟。为今,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他既不能接受自己。”
斗姆看向她,邝露接口:“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如何为离于爱者。”邝露说。
斗姆叹息:“西天佛祖赠我经书,今日就念它们吧。”
她远走,邝露望了会天宫,跟着步入上清天。
斗姆元君留邝露住了数月,润玉出关,眼底风流云动。
他彻底融合,心态温和不少,沐浴更衣后,问仙侍:“广元何在?”
仙侍说:“斗姆元君布道,广元上仙在上清天修行。”
“上清天?”
怎么会去哪?古老上神们清修所在,天帝也不得打扰。润玉看了眼窗外云:“近期何人布夜?”
“广元上仙。上仙值夜时会暂回。”
黄昏还远,他说:“将我出关的消息传出去。”仙侍领命,他补充,“此番有所领悟,亦有些难处。我欲请教斗姆元君,你替我送口讯。恐听道者多,你声音放洪亮些,让元君听见。”
“是。”
仙侍退下,他处理了批堆积公文,不见邝露。终到金乌西坠。润玉动身至观星台,见到邝露,走上前。
魇兽欢声来迎,他伸手,邝露行礼。袖子擦过他的手,她不看他,道:“陛下。”
他这才发现,她整个人沉静不少。从前就是稳重的,眼下却闷。
心一跳,仿佛咔哒一响,他心说一声你,嘴还未张,邝露那股闷气忽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