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元子青身体不好,从小到大几乎没怎么离开过家,但是这种状态对他来说,反而才是正常的。他所认识的那些人之中,绝大部分官宦子弟的人生都是这样的。
考科举之前,要离家去游学,增加见识,同时也结识志同道合的同龄人,或者拜个好老师苦学。等考上了科举,然后外放做官。去做官当然不可能带上父母,最多带上妻儿,甚至有的妻儿都不带。有些人在外为官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然后才有机会回乡探亲一两次。
他跟眉畔如今的情况倒是与此相似,只当是自己外放做官几年了。幸好福王与王妃的身体还十分康健,将来再回去尽孝也可以。
听他这样说,眉畔忽然想到,将来等孩子们长大了,或许也是要离开自己的。这样一想,整个人都不好了。
“小九如今就喜欢跟着世叔出去到处走,将来长大了,岂不更喜欢往外头跑?”万一十年八载的不归家,这可怎么好?
元子青听她这么一说,忽然想到自己一双宝贝女儿,将来长大了也是要许人家的!想到自己的掌上明珠会被不知道哪个臭小子给抢走,他的脸色比眉畔还要难看。忽然之间无比忧愁起来。
所以等眉畔自己发愁回来,转头看见的就是元子青苦大仇深的表情,不由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想什么呢?”
“没什么。”元子青咬着牙想,不经过重重考验就想娶走自己的宝贝女儿?做梦!
这一瞬间,元子青忽然诡异的有些明白曲宽每次看到自己时究竟是什么心情了。虽然眉畔并不是他的女儿,但也算是十分看重的世侄女,嫁给了自己,他自然百般看自己不顺眼。
眯了眯眼睛,元子青决心要跟曲宽学习一下为难未来女婿的手段,将来尽数在他们身上施展开,让他们知道,自家女儿是有人撑腰的,若是胆敢胡来,他这个岳父这一关可过不去!
好在自家女儿还有个郡主的身份,想来婆家人并不敢薄待她。这么想着,元子青深深觉得,自己没有跟皇帝撕破脸皮果然是正确的选择。撑腰的人,当然越多越好。
嘴里说着没什么却越想越入戏的元子青终于没忍住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了,眉畔听完了之后,笑得前仰后合,“你转头看看,你两个女儿还在襁褓之中呢,急什么?”
“这些事情自然越早打算起来越好。”元子青一本正经,“对了,女儿的嫁妆也该早早准备起来。正好这一路上多采购些好东西存着。”
眉畔见他如此上心,有些哭笑不得,忍不住道,“果然有了两个小女儿,我这大女儿便失宠了。”
然后故作失落的别过脸去,不再理会元子青。
元子青愣了一下,才意识到是自己冷落了眉畔,让她心中不高兴了。
也是他刚刚得了盼望已久的女儿,难免就欢喜得过头了。不然早该注意到这一点的。
他连忙走到眉畔身边坐下,将人拉进怀里,柔声道,“是我的错,怠慢娘子了。我只是心疼咱们的女儿罢了。娘子可不要与我计较。”
眉畔有些脸红。老夫老妻了,元子青还说这些话来哄自己,让她一面觉得难为情,但另一面,心中又忍不住有些欢喜。
有了孩子之后,留给彼此的时间便大大减少,这是难免的。但偶尔有时候,也会觉得略微失落。这时元子青能注意到自己的失态,也说明他对自己的在意。
所以眉畔一边唾弃自己,一边却又静静的靠在元子青怀里,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时刻。
靠着靠着,两人都不由有些心猿意马。从眉畔有孕以来,夫妻二人便没有亲近过了。出了月子以后本该解禁的,可是带着两个小天魔星在身边,时时刻刻哭闹不休,白天夜里不得安宁,哪里还能分心去想这些?
可是此刻孩子已经睡了,两人难得觅到了空闲,气氛又正好,自然是心思浮动。
元子青在眉畔脖子上亲了亲,眉畔身子立刻抖了抖,往他怀里缩。这个动作让元子青有些好笑,抬起她的下巴,细细的吻她。
眉畔也抓着他的衣襟,努力回应这个吻。
两个人都十分投入,不一会儿便都气喘吁吁,不得不分开喘息。眉畔的脸颊上一片晕红,眼神也带上了几分水润,跟元子青对视。元子青立刻将她整个揉进自己怀里,带着几分急切的爱抚亲吻。
因为太久没有亲近,两人都十分渴望对方,几乎是肌肤相贴的瞬间,便有火顺着两人中间烧起来,将理智彻底湮灭。
亏得中间没有出现任何意外打扰,等到餍足之后,元子青搂着眉畔躺在床上,忽然就看开了,“其实是我魔怔了。孩子们总会有自己的日子,咱们才是要一辈子相伴到老的。”
眉畔笑了一声。
元子青继续道,“我想好了,等孩子们都有了归处,不需要咱们操心时,我就带着你到处走走,像现在这样,好不好?”
其实这才是元子青最初时的心情,成婚之后,他是希望自己和眉畔之间的两人世界能延续得久一些的。结果不久眉畔就有孕了。但孩子毕竟他也十分期盼,所以也就接受了。这会儿想透了这一点,反而觉得孩子们赶紧长大了也不错。
虽然他仍旧会是一个看女婿们不顺眼的岳父。
眉畔在他怀里点头,“好。”
这人间山长水阔,最后能够陪伴着彼此的,终究只有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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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
【番外篇】
110.顺德盛世
许多年后,也许史书上会为大楚顺德帝歌功颂德,称赞他在位时的种种政策,将这个国家彻底推向了顶峰,打造出令后世无数人景仰向往的“顺德盛世”。
然而在这时候,元恪并不觉得自己做的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他只是将皇帝这份职业努力做到最好罢了。
是的,皇帝是一份职业。
这是周映月让他明白的道理。
只要不将这江山看做自己的私有物,肆无忌惮为所欲为,心中能稍微怀有一点点敬畏,那么这个皇帝,必然便不会做得太差。毕竟皇帝需要的,不是治世才能,不是经天纬地,只需要识人用人即可。有那么多大臣在侧辅佐,垂拱而治,亦非不能。
元恪第一次见到周映月,其实要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
那时他还只是个不受重视的皇子。锦衣玉食自然少不了,也不至于会被欺负,但宫人们的怠慢和轻忽,却是显而易见的。有兄弟姐妹们做对比,元恪从小就知道,许多东西他是得不到的。
所以他就老老实实,安安分分的待着。就这样,也算是安安生生的长大了。
直到后来跟福王府有了联系,得那边照拂,元恪在宫里的日子才算是稍微好过了一点。第一次见到周映月,就是在这个时候。一场宫宴里,周映月从头到尾都是焦点,连太后和皇后都对她亲亲热热。
那时候元恪是不喜欢她的。因为周映月过分张扬,跟他的人生之道其实是完全不同的。内心里,元恪隐隐有些羡慕,有有些厌恶。
他以为周映月是某个重臣家的女儿,才会这样荣宠。——即便是太后和皇后,偶尔也需要作出些姿态来的。
可是事后他才知道,事情根本不是那样。
那时周映月的父亲不过是个翰林院侍讲,虽说翰林清贵,但这个官职品阶也实在是太低了。按理说,周映月应该连参加这样的宴会的资格都没有的。但她非但来了,而且表现得如此出彩,连那些正儿八经的世家贵女,风采也被压了下去。
虽然当时年纪还小,但这件事对元恪的影响却是格外深远。
也是从周映月身上,他懂得了一个道理: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应当的,端看你能不能够替自己争到罢了。
有些人的命是老天爷给的,有些人,是自己挣出来的。
从那时起,有些念头就如种子一般,在他的心底深埋,扎根,等待着开花结果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