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瓦片房里的玻璃心(58)+番外

作者: zs橙黄橘绿时 阅读记录

郑燮就是计划在那个时候找到青山问问他,虽然这完全违背了一直以来她奉行的矜持原则,但矜持了这么多年也没个结果啊,还是放下架子吧——她并没有把这个想法告知任何人,本来就够不好意思的了。

谁曾想爬了没多久就感觉要散架了,郑燮觉得自己的小心脏在左胸里快要蹦出来,而气管就像要炸裂一样疼,呼吸都呼吸不过来了。

“你还好吧?”禹霖从上面寻下来,刚刚爬着爬着他就发现郑燮走丢了,他想起来她是什么运动都避免做的人,本来可以跟老师请假的,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毛病犯了非得硬爬。他赶紧从顶上溜下来找人,正瞅见她手撑着一棵树在喘气,没有什么时候是比她现在看上去还要狼狈的。“感觉你喘得跟条小狗似的,别坐,亲啊,别坐——”他伸出手来捞她,“听话,坐不得,你还是继续喘吧……跟你说了别来的,你不会真信爬了这山就能青云直上了吧?”

郑燮不好跟他说什么,何况嗓子也不舒服:“你能——拉我吗?”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在无理取闹一样。谁料禹霖咧嘴一笑:“我背你都成!走吧。”他握住她的手臂,像上面慢慢地走。

此刻郑燮心里面想的却全部都是不要贻误了,万一他不在山上怎么办?万一他身边有很多朋友,万一……

她想了无数种万一,以至于无知无觉地被禹霖扯上凤凰山时,她觉得一阵发昏,然后路就平了,上面是一个很大的广场,人很多,全是学生。

“你在看什么?”禹霖感觉她脸上全是汗水,不好意思告诉她她身上的透湿的白衣服在某些角度就像是透明的一样,他只能往她那个角度一站,给她挡住,周围这样的姑娘很多,全都跟她一样浑然不觉,他也不知道自己挡住是因为什么。

她眼睛望向别处。

“你在找谁吗?”禹霖又问了她一次,“同学大多都往那边去了,老师说得去那边庙里上香祈愿,你去吗?”

“你先去吧,”郑燮看了他一眼,“我就来。”

“嗯——也行,你快点儿过来哦,人太多我怕待会儿走散了。”禹霖不放心地盯盯她的衣服,最后还是磨磨蹭蹭地随人潮离开了。

他在哪里呢?郑燮眼光扫来扫去,漫无目的,却很仔细。她逆着人流走着。她轻拍了一下额头,她差点儿忘了,他是艺术班的人,是最后一批上来的吧?等等吧,在石阶尽头总能等到他的吧?

她停在石头栏杆边,用手指甲刮着那个小小的麒麟兽,“吱吱”“嗞嗞”声音怪难听的,听得让人心焦。

怎么还没上来呢?

她发了一会儿神,数尽石栏上的每一个麒麟兽,看了上面式样不同的花纹,然后听见车辆开动的声音,是另一面停靠的车,停了很久了,那边有不少人,可郑燮一直没有仔细瞧过他们,那边哪里是爬山?开车上来,野炊的吧,也不知道是谁,地上铺的报纸也没收,人就已经散了大半。

这样的场合,留一地报纸?郑燮尽自己的努力不去看那边,但还是忍不住,向那儿走去。

还有几辆车子没有开走。

她皱着眉头把三四张报纸捡起来,揉成大大的一团,丢到隔得不远的垃圾箱里,这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呢,她转过头打算把剩下的都收拾了。

车子一一启动起来,一对儿声音笑着快步走过去。顶熟悉的声音了。

郑燮疑惑地投去目光——那个明艳的大姑娘从打开的车门灵巧地钻进去,那个为她打开车门的人,却让郑燮等了许久。

郑燮不知道呆了多久,她觉得自己嗓子哑了,不知道是不是爬山太累的缘故。如果不是手机突然响了的话,真不知道她会不会一直像块雕塑一样继续立在那儿。她看上去就像个傻子似的,她也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子。

“喂?爸爸?”

“你是郑光的女儿吗?”

“是——怎么?”

“你先别着急,慢慢过来,这边有一点儿事情。”

“去——哪儿?我爸呢?”

“你先来中心医院吧。慢点儿过来,孩子。”

止乎礼

一色的白,医院里的纯色是一色的白,可是并不显出干净,是一种冷腻的猪油的色泽,给人一种病态的感觉。

来来去去的人不少,总比机关里办事的人显得多得多,可除了问询某某病室在第几层的大厅里面略略嘈杂一点,大多数的家属都蔫着,知道这里是人的宰割所、钱的宰割所,病号歪在一旁,并没几个被正正经经地搀扶,往往还被暗地里怨怼着,毕竟都清楚这里是人的宰割所、钱的宰割所。再散漫的到了这儿都变得聪明识趣起来,老老实实照着标出的流程走罢——还犯懒,还明知故问地,去一边儿站着罢——谁都不耐烦。医院里开着凉冰冰的空调,混着各种消□□水的气味,一点儿也不舒服。时不时几个穿白大褂的,也许不是医生,可是装模作样地剜你一眼——任谁也受不住,医院是白大褂的天下,谁还敢在这里冲着这样尊贵的衫子发火么?趁早咽回肚子里去,这是惹不起的,可总归存了不好的印象。白大褂实际上也委屈,板着脸被凭空揣测出许多意思来,可笑也实在不像话。隔着肚皮的凉意,人心终归是难测的,可人们不由自主地全都热衷于此。

郑燮很用力地坐住了,觉得大腿下压着的冰沁的不锈钢板椅像是有刃一样,她必得神经紧绷着、小心翼翼才不会给这无处不在的利器伤到,可她已经觉得遍体无处不是不小心被划到被割伤的印记,有些地方还汩汩地淌出并不实际存在的血。“呼哧呼哧”喘着的气被她沉重的鼻息硬压制下去。她这位子正对着一排出风口,冷气从她头上呼下来拂乱了碎发,连带着脸也冰冰的,可里面的潮红并没来得及褪,像填了色又上了一层新釉似的。一动不动的,她看上去像极了一个假人。

自以为脑子里该是乱得很吧,可实际上一片都是空白,父亲在一扇门后面,看不见,害怕摸不着,该想些什么罢!可真是什么都没有想啊,她觉得一阵自责,可不知道为什么自责。

她眼睛酸胀胀的,望并拢的一双脚上垂落下去——啊,这双脚,今天走的路可真是不少呢,上山下山,一样是赶着见人——是报应罢,怎么今天爸好好的就……

自己到底干了些什么啊?这样的日子,爸在厂里上着班,辛辛苦苦的,自己在干什么?说出去丢人,她也觉得丢人呢,她还能觉得丢人呢,早先干什么去了?

她想不起山上发生的事情了,想要细细回忆一下,又觉得罪恶,觉得一阵恶心,还是不要想了罢!这样的事,这种时候,还想它干甚么呢?

她目光钉在面前的白墙上,真白呵,一个污点都没有,可是还是觉得暗暗地有无数的小虫在上面肆虐,这里从印象上就给人肮脏阴暗的感觉,不管上面一溜儿的白炽灯照得有多么亮堂堂。

多么没有生气的地方!她讨厌这里,不由分说地,可是她又期盼着这个地方救命——她隐隐约约知道一点家里的遗传病史——爸还在一扇门后面呢!

不知道怎么,她又想到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爸明明昨天还提到过的呢,五月二十八号,每一年的最奇妙的一天,往往伴随着最无味的白昼和最妙不可言的夜,所有的记忆都从角角落落涌进梦里,繁杂而无端,可叫她不能罢休呢。今年是怎么了?

她手机响起来,特特的震动声,刮过耳膜像刮过铝合金的窗框。

“喂?”她的声音有气无力的,是十足的不愿接。

“你在哪儿啊——”

“你有什么事吗?”没什么事就先挂了。

“别——你先别挂嘛,我跟你说,你一定会觉得超级——意外的!”禹霖故作的神秘已经在她心上激不出一丝水花,她还有一点厌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