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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侯(289)

“阿多放心,我晓得深浅。”见赵嘉果真急了,曹时哈哈一笑,顺势将钱袋收起。

当真知晓?

赵嘉抱持怀疑态度。

不过,曹时改变主意,总比一门心思往坑里跳要好。

为避免再生意外,出现不可预料的状况,赵嘉干脆拉住曹时,准备往坊中一行,先避开这场混乱再说。

“君侯日前提及,想置新书架。时辰不早,该尽速去木坊。”

两人走出一段距离,市吏和中尉府属吏终于姗姗来迟。

斗殴的几方已分出胜负,如众人预料,魏其侯一方大获全胜。

市吏和属吏抓着时间抵达,参与斗殴的列侯和关内侯早已离开。

数十名身形彪悍、满身腱子肉的骑僮扔掉棍棒,也不擦去脸上的血迹,顶着嘴角和眼窝的淤青,昂首挺胸,趾高气扬地越过手下败将,随来人前往中尉府。

倒地的家僮也被拽起来,清点过人数,一同带走。

围观的百姓陆续散去,小吏开始打扫“战场”。

染血的棍棒如数清走,地面扫过一遍,迅速洒上新土。如非空气中残留的血腥味,没人能够想到,这里刚刚发生过什么。

翌日朝会上,参与斗殴的几名列侯、关内侯都被申斥。

从天子的态度来看,明摆着偏向魏其侯等人。别看骂得凶,基本是高高抬起,轻轻放下,罚几百石粮,事情算是揭过。对财大气粗的几家外戚来说,根本是不痛不痒。

与之相对,曲逆侯和汝阴侯就倒了大霉,先被天子痛斥,又被窦太后召进长乐宫收拾。

这还不算完。

因陈午亲自加入斗殴,陈娇扛起“骄横”大旗,先到窦太后面前哭,又到刘彻跟前诉说委屈,坚决要求严惩敢殴打堂邑侯之人。

刘嫖和陈午感情一般,但关乎一家人的面子,自然支持陈娇。以大长公主之威,豁出去不讲理,拉开架势闹起来,曲逆侯和汝阴侯被堵住家门,硬是不敢冒头,遑论出言争辩。

王太后本不想参与,问题是事情牵涉到盖侯王信,她的亲兄!

哪怕王信同她关系不睦,却是唯一拿得出手,能作为倚仗的娘家人。且此事牵涉甚广,窦太后和陈娇都表明态度,站在天子一边,以袒护家人的名义帮着天子给朝中施压,身为天子亲母,她又岂能置身事外?

于是乎,在一场列侯、关内侯的群架之后,两宫陡生默契,太皇太后、太后和皇后意外团结,彼此达成一致,外戚势力联合起来,同诸侯以及藏在背后的诸王角力。

窦、王、陈三家联合,加上南宫侯和依附几家的朝臣,形成不可小觑、甚至能左右朝局的一股势力。

之前暗成联盟,准备集体反扑的诸侯王,少部分开始心中惴惴,扛不住压力,甚至打起退堂鼓。意见不能统一,本就松散的联盟顷刻出现裂痕。

窦婴抓准时机,从最薄弱处下手,举发曲逆侯陈何强夺别人妻子,证据确凿,终于打破多日来的僵局。

依汉律,陈何被下狱,中尉宁成手段尽出,审出的口供装满十只木箱。

最终,陈何数罪并发,被夺爵,并判弃市。为保住性命,陈何不得不倾尽家财,手中的铜山和擅铸币的家僮一并上交,总算留住脑袋。

纵然是有心算无心,只要立身持正,一言一行经得起考验,也不会被人抓住把柄,落得封国废除,家业散尽。

如果陈平泉下有知,见后代不肖至此,估计棺材板都压不住。

曲逆侯之后,汝阴侯、张侯接连获罪,好在罪名尚轻,输铜即能免罪。一场风波之后,封国户数虽有削减,爵位好歹还在。不类陈何一般倒霉,从侯爵直接贬为庶人,如非有铜山抵罪,估计坟头的草早长过两尺高。

刘彻一套组合拳打下来,不只震慑诸侯,也着实惊到刘陵。

明明之前诸事顺利,将刘彻压得低头,甚至送来绢金。怎么眨眼的功夫,形势即发生颠倒,大好态势一去不复返,别说进一步谋划,之前形成的联盟也变得不甚牢靠。

刘陵想不明白,心焦之下,唯有给淮南王送去书信。

如之前一般,信使出城即被拦截。几名游侠仗着艺高人胆大,为避开监视,竟妄图穿行林苑。

他们的运气很不好,甚至可以说糟糕透顶。左拐右拐,竟撞见负重跑的沙陵步卒。

原本步卒不会跑这么远,怎奈实战训练之后,各营都在加码,作为陷阱一环的赵嘉所部,更被其他三营作为标杆和假想敌。

不想被超越,沙陵步卒必须给自己加码,负重至少四十斤,每日比旁人多跑五里。这样一来,活动范围自然扩大。

游侠很不幸,遇见训练中的沙陵步卒。

带队的屯长有经验,发现擅闯之人,二话不说直接拿下。

游侠手中不缺人命,拔出刀子,做困兽之斗。可惜他们找错对手,沙陵步卒秉持“高效”准则,不玩单挑,只练群殴。

命令下达,全体一拥而上,三下五除二,将游侠捆成粽子。彼此分一分,权当是训练加码,扛在肩上,一路奔回营中。

鉴于之前经验,文吏无意浪费时间,直接请赵校尉主持审讯。

作为郅都看好的后辈,赵嘉放弃挣扎,拿起周决曹惯用的刀笔,锋利的尖端逼近游侠左眼,没有浪费口舌,简单一句话:“说不说?”

不到一个时辰,游侠就接连吐口。

听到刘陵的名字,赵嘉完全不感到意外。请来曹时和韩嫣,把人送去城内,自己就算完成任务。

“我明日迁居。”赵嘉拿起一方细布,一边擦手一边笑道,“美酒佳肴俱已备下,务请君侯、王孙拨冗。”

看看面带笑容、貌似无害的赵嘉,再看看半死不活、仅剩一口气的游侠,思及之前被送进城的探子,曹时和韩嫣齐齐打了个寒颤。

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之前听魏悦提及,赵嘉得雁门太守郅都青睐,彼此时常书信,他们还有几分不信。如今来看,果然是人以群分,物以类聚!

第一百八十七章

赵校尉亲自审讯,游侠扛不住, 对闯入林苑的意图供认不讳。口供录下后, 当日即被押入中尉府, 怀揣书信呈至天子案头。

看过信中内容,刘彻眸光微冷。

表面看, 刘陵所书平平无奇,除了向淮南王问安,内容颇为琐碎, 很难串联到一起。仔细琢磨, 会发现字里行间大有蹊跷, 分明是将近日朝廷诸事及宫内动向打碎拼凑,整合在书信之中。

如非早有防备, 料定书信内容不简单, 未必能看出其中端倪。再粗心一些, 很容易令其蒙混过关。

由此来看, 刘陵果真狡诈,淮南王留女在京, 从最开始就不怀好意。

将写满字的丝绢丢到一边, 刘彻端起漆盏, 饮下半盏温水。

宣室内仅他一人, 宦者非召不得入内。

韩嫣、曹时在林苑练兵, 公孙贺另有政务,余下两名侍中被派往王国出任铁官,心情烦闷时, 他连说话的人都没有。

想到整日给他找麻烦的诸侯王,刘彻愈发烦躁,火气蹭蹭向上冒,眼底近乎冒出血丝。

值得庆幸的是,他牢记窦太后之言,任凭怒火上涌,头脑依旧保持清醒。心知时机未到,没有借此事抓捕刘陵,仅命宦者传谕,严密监视淮南王女,密切掌握她在长安内的一举一动。

暂时引而不发,不代表拿这位陵翁主没有办法。

恰恰相反,如果刘彻有意,随时能将刘陵下狱。

之所以迟迟没有动手,实因目前掌握的证据并不能动摇淮南王根基,更可能被刘陵钻空子,再借此挑拨人心,搅动风雨。

在刘彻看来,与其不痛不痒地斥责几句,罚粮食钱绢,不如暂时隐忍,待掌握关键,再以雷霆之势将其拿下。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对敌人必须下死手,不容留下一口气,以防被其反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