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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侯(321)

心中委实憋闷,阳信郁结难消,一杯接一杯喝着闷酒。身边的刘陵双眼微眯,不知打什么主意,竟开始火上浇油,劝起酒来。

赵嘉察觉不对,暗地用胳膊肘捅捅曹时,低声道:“君侯,情况有异。”

顺他目光看去,曹时不由得皱眉。纵然不情愿,也不得暂时离席,向阳信走去。

见目的达成,刘陵借案几遮掩,将一包药粉递到阳信手中,同时低声道:“记得之前的话,我助你达成所愿,你也要助我成就目的。”

阳信攥紧手指,知晓自己是在与虎谋皮。可她的处境实在糟糕,为今后考量,明知刘陵的目的不会如表面上简单,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与此同时,一名飞骑自南而来,身怀会稽守的奏疏,马不停蹄飞驰往长安。奏疏中所载,除闽越围击东瓯,还有南越出现异动的消息。

第两百一十章

越人异动的消息送入宫中,窦太后闻听之后, 丝毫没有轻忽, 立即派人驰往林苑, 给正在秋狩的刘彻送信。

张次公现为公车司马,因性情豪迈, 身手极佳,行事干脆利落,极得长乐卫尉赏识。此番得令, 立即点出三名卫士, 携抄录的奏疏以及窦太后命人记下的谕旨, 飞驰往林苑,准备面呈天子。

彼时, 猎场内立起数十座帐篷, 帐前空地被清理干净, 架起巨大的篝火。

甲士手持火把, 点燃架起的立木。

刹那之间,火光冲天而起, 橘红的焰光飞腾跳跃, 似狂舞的金蛇。

阳信在宴上喝闷酒, 回到帐中后, 趴在铺了锦被的榻上, 双眼半合,脸颊现出晕红。曹时坐在矮几旁,看着难得现出几许柔弱的阳信, 神情微怔,眼底闪过一抹复杂。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阳信产生错觉,以为曹时对自己有几分怜惜时,对方突然开口,说的却不是她想听的话,一个字都没有。

“公主,淮南王女素有不轨,不该与之走得太近。”

一字一句流入耳中,动摇的心变得冷硬,刘陵的蛊惑再次浮现脑海。

阳信握紧双拳,对婢仆使了个眼色。后者自幼便服侍她,一言一行俱为公主,只要是阳信的命令,无论对错都会严格执行。

婢仆退下不久,又带着热汤返回。

阳信坐起身,接过递来的漆碗,用木勺舀动两下,抬眸看向曹时,冷笑道:“君侯之言我会记得。”

见热汤送到跟前,曹时迟迟不动,阳信脸上的笑容变得嘲讽。

“怎么,连陪我饮一碗热汤都不愿,以为我会下毒不成?”

曹时皱眉,觉得阳信有点不对劲。具体哪里不对,一时之间又说不出来。看向婢仆捧至面前的漆碗,到底心头一软,接过来送到嘴边。

阳信垂下眸光。

事情既然做了,再没有后悔的余地。

不承想,就在热汤即将沾唇时,帐外突然响起人声,是刘彻遣宦者前来,召曹时往御前议事。

装有热汤的漆碗重新被放下,曹时起身离帐,背影很快消失在帐帘后。

阳信沉默片刻,突然离开木榻,用力挥手,漆碗被长袖扫落,热汤泼溅在地。

“没用的东西!”

见阳信盛怒,婢仆立刻伏身在地,任由热汤溅在身上,始终动也不动,更不敢为自己辩解。

发泄完怒火,阳信脱力般坐到榻上,单手按在胸前,感受着不断加快的心跳,讽刺地发现,除了事情不成的愤怒,自己竟有几分后怕。后怕之外,更藏着少许令她不快的“轻松”。

“撤下去吧。”阳信摆摆手,疲惫道,“东西处理掉,你亲自动手,莫要让人知晓。”

“诺。”

婢仆小心站起身,收拾起遍地狼藉,小心退出帐外。

大概过了两炷香的时间,又有宦者传旨,今岁秋狩提前结束,天子起驾回宫,诸王、群臣随驾回城。

“怎么回事?”撇开自己的私念,细思朝中诸事,阳信不由得眉心深锁。

“回殿下,陛下只命回城。”宦者传达过旨意,即行礼告退,半字没有多言。

婢仆从帐外归来,凑到阳信耳边低语几声。

“城内来人,来的还是长乐宫的人?”

“回殿下,仆看得真切,不会错。”婢仆低声道,“而且……”

“而且?”

“仆瞧见,来人离开之前,淮南王女拦了上去。仆离得远,未能听清王女都说了什么。”

“刘陵,她拦长乐宫的人?”阳信喃喃念着,数个念头在脑中闪过。可惜没能抓住瞬间的灵光,只得暂时抛开,命婢仆收拾行装,先回城再说。

“回去之后,淮南王女过府,说我身体不适,一概不见。”

“诺!”

刘彻着急回宫,不惜提前结束秋狩。

队伍前行时,陈娇推开车窗,望着前方的天子车驾,联系朝中诸事,心中隐约生出猜测。

许良人有些嗜睡,强撑着坐在车里,眼皮仍不自觉打架。

“当日来,当日归,也是难为你。”陈娇转过头,看向许良人,笑道,“你身子重要,躺下睡吧。”

“皇后殿下……”

“听我的。”陈娇展开一册竹简,道,“别让我说第二次。”

“诺。”

安车外,卫子夫行走在宫人的队伍中,心中既有不甘,又有几分忐忑。

踩着许良人得宠,注定彼此会交恶。

皇后照顾许良人,完全不在意对方先她有孕。反倒对自己存有厌恶,宫人宦者看在眼中,故意使绊子,她本有资格坐车,结果也要跟着步行。

回宫之后,若不能再次得宠,自己的日子怕是更难过。

如果能见到阿青就好了。

卫子夫知晓自己事情做得急,不够周密,在旁人看来,无异是取死之路。

可她不甘心老死在永巷,必然要赌上一赌。

事实证明她赌对了。

借阿青乃至赵校尉的名头,天子的确对她生出怜意。只是这种怜惜不真实也难长久,犹如镜花水月,终有破碎的一天。

若能见到阿青,哪怕是求,也要求他改变主意。

若不然……

卫子夫轻咬红唇,双手按上腹部,眼底闪过一抹坚定。

帝后回到宫中,先往长乐宫见窦太后。

其后,陈娇被窦太后留下,刘彻则前往宣室,召重臣商讨南越异动。作为南征目的的知情者,长沙王、楚王和胶东王接到诏令,同往宣室奏对。

赵嘉、魏悦、曹时和李当户被从林苑召来,韩嫣跽坐在群臣之中,用眼神示意四人,事关南征,且有诸多朝臣在场,让他们小心应对。

“会稽太守奏,闽越围东瓯日久,然久攻不下,内部渐生乱意。”

“南越突然调重兵屯边,威胁长沙国。”

“赵佗老奸巨猾,然自太宗皇帝以来,数十年相安无事,陡然行此举,必怀奸诡之心。”

南边的消息宣于殿内,群臣议论纷纷。

刘彻早定决策,闽越必须打,出兵只在早晚。并且不是打服就收兵,而是要将其彻底歼灭。

在群臣眼中,闽越注定不复存在,现下蹦得越高,今后就会死得越快。

至于闽越内部生乱,众人都不觉惊讶。

据会稽太守奏疏所载,闽越围东瓯这些时日,好处没捞到多少,反而被退无可退的东瓯狠狠咬了几口。且有汉朝官吏斥其胆大妄为,闽越王已经有些压不住了。

刘驹能下功夫的仅限于闽越上层,遇到久战无功,不满闽越王的人聚集挑事,不等灭掉东瓯,闽越先会乱成一团。

究其根本,闽越到底是汉朝藩属,没有朝廷旨意,擅自攻击另一个藩属,从根本上就站不住脚。

如果长安从最开始就摆出严厉姿态,下旨斥责闽越,闽越绝撑不到现在,早已经生乱退兵。

偏偏长安未下明旨,会稽郡的斥责也是不痛不痒。

这让闽越生出侥幸,认为天高皇帝远,自己灭掉东瓯再假意继续臣服,长安会如之前一般睁一眼闭一只眼,不会太过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