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汉侯(395)

胡骑离开时,满脸如蒙大赦,恨不能直接撒丫子跑。

看着帐篷掀起落下,赵嘉不自觉咬牙。转头看向憋笑憋得十分辛苦的魏三公子,缓缓眯起双眼,手指在膝上敲了一下、两下、三下。

三下之后,突然站起身,在魏悦带笑的目光中,弯腰托起他的下巴,直接堵住他的嘴唇。

做出这番举动,赵嘉的确有几分冲动。不过必须承认,心情大幅度转好,郁闷瞬间清空,嘴角都牵起笑弧。

片刻后,温热的掌心覆上赵嘉脑后,手指穿过发间,向下轻按。顺着力道,唇上的压力陡然加重,温热的气息侵入口腔,赵嘉的耳根不自觉开始泛红。

“阿多,季豫,有消息……”

帐外突然响起人声,帐帘很快被掀开。

李当户走进帐内,就见赵嘉站在几旁,耳根微红,略显不自在地咳嗽两声。魏悦捡起散落的竹简,抬起头时,脸上虽然带笑,看过来的视线却格外瘆人。

直觉发出警报,求生欲瞬间上线。李当户迅速后退,就要转身离帐。不想曹时和韩嫣先后走进来,差点和李当户撞上不说,更堵住他的逃生之路。

“当户,你这是要去哪?”曹时扣住李当户的肩膀,奇怪看他一眼,随后对赵嘉和魏悦道,“斥候送回消息,前方二十里发现匈奴踪迹。”

提及匈奴,帐中气氛立即变得严肃。

魏悦放下竹简,移开放在几上的杂物。赵嘉摊开地图,提笔在其上描画。对汉军而言,漠北尚是大片空白,有斥候送回情报,地图才能慢慢补全。

“前方二十里,是正北?”

“偏东,据说有一片榆林,还有一条不知名的河流。”

赵嘉大致勾勒出范围,又取来一张绢布,绘成一幅简图,递给魏悦道:“如何?”

“有鹰雕引路,应不会走偏。”

得到肯定答案,赵嘉将绢布卷起,塞进一只小指粗的木筒。用绳子系牢后,转身走到木架前,将木筒系到信鹰腿上。

喂给信鹰两条鲜肉,赵嘉伸出左臂。

信鹰振动双翼,移到他的前臂,任由他带出帐外,发出一声唳鸣,振翅升空。

右谷蠡王尚不知行踪暴露,在河边休息时,同追随他北上的各部首领商议,暂时调转方向,追捕经过的野鹿。

三日前,游骑发现鹿群踪迹,就蹄印判断,数量近千。如果能猎获这支鹿群,至少能为各部提供数日口粮。

“再往北,有大片茂密的森林,林中藏着黄须蛮人,还有几百斤的熊。”

“蛮人全部杀掉,召集勇士猎熊!”

各部首领很快达成一致,半个时辰后动身。

殊不知,在他们锁定猎物的同时,自己也被汉军锁定。就在他们开始围猎鹿群,准备饱食一顿时,身后突然响起号角,传来奔雷之声。

循声望去,是成千上万的黑甲骑兵,和飘扬在风中的汉旗。

“汉军,是汉军!”

匈奴人大声叫嚷,勇士放弃追逐鹿群,纷纷调转马头,试图掩护部民撤走。

右谷蠡王和各部首领身先士卒,挥舞着骨朵和短刀,率先向汉军冲了过来。

“杀!”

赵嘉拉下面甲,手中长刀挥出一道冷弧。

汉骑在飞驰中变阵,如展翅的雄鹰,猛扑向仓促迎战的匈奴。

双方骑兵绞杀在一起,鲜血飞溅,惨叫声和利刃的撞击声交织重合,仅一个冲锋,地面就留下近千具尸体。

“杀光他们!”

胡骑辅兵分成两支,一支追随汉军同匈奴作战,另一支绕过战场边缘,追杀北奔的匈奴部民。

弓弦声接连不断,刀锋接连带起血雾,一个又一个匈奴人栽落马下。

胡骑杀得兴起,昔日不可一世的匈奴,如今沦为一群待宰的羔羊,让他们无比兴奋,怪叫着冲上去和部民厮杀。刀砍得卷刃,干脆拽紧缰绳,操控战马用前蹄踩踏。

汉军和匈奴的厮杀持续到傍晚,夜色降临,才不得不鸣金收兵。

右谷蠡王被魏悦斩断左臂,伤口被牢牢缠住,血仍无法完全止住。

经过白日一战,匈奴损失不小,想要趁夜晚逃走,完全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天明之后,汉军必然会发起进攻。对比双方实力,不少匈奴人心生绝望。

老人和女人的确能开弓,半大的少年也能上马,可他们的对手是汉军,连大单于都无法战胜的汉军!

右谷蠡王坐在火堆旁,因失血过多,人变得异常虚弱。强撑最后一口气,对在场的各部首领道:“是我之过,带你们走上绝路。”

“大王……”

“汉军追到这里,定是要斩草除根。”右谷蠡王艰难道,“必须保存部落的火种,各部挑出百人,让他们继续往北,远远避开汉人。”

“不如往西,去找左谷蠡王。”一名首领道。

“汉军能追到漠北,难保不会追过西边荒漠。”右谷蠡王摇头,“让他们向北逃,不要再回头。”

说到这里,右谷蠡王抓起佩刀,递给追随他二十年的心腹,沉声道:“我撑不了多久,等我死后,将我的头砍下来,明日送给汉军。”

“大王!”

“照我说的做!”右谷蠡王斩钉截铁,“如果汉军封死所有的路,人冲不出去,你们必须想办法活下去。哪怕是趴在汉人的马下,哪怕是像犬一样摇尾乞怜,也必须活下去!活到匈奴复兴,屠尽所有汉人!”

“遵命!”

“将抢来的女人和牛羊全部杀掉。”右谷蠡王沉声道。

几名首领站起身,单手握拳捶在胸前,随即转身离开。没过多久,营地中就响起一阵哭喊和惨叫。

至后半夜,右谷蠡王气息逐渐微弱,双眼紧闭,终至声息全无。

火堆旁的匈奴人拔出匕首,划破自己的脸颊。被郑重托付的几名亲信狠狠咬住后槽牙,迈步走上前,伏地向右谷蠡王叩拜,随后拔出短刀,砍下了他的头颅。

漠北之战发生时,伊稚斜率领的队伍已接近荒漠。

途中遇到一支商队,领队是个乌桓人,同伊稚斜打过交道,不等匈奴人动手,主动献上全部货物。

让他没想到的是,匈奴人收下货物,却从没打算放人。当场举起屠刀,将商队中的男人全部杀死,一个不留。仅有车上的汉女和羌女侥幸未死,且有五个相貌甚好,被匈奴贵种放上马背。

被拽下马车时,女子都在颤抖哀求,唯独一人面无惧色,始终不哭不闹,更没有求饶。

这样的对比,自然引来伊稚斜注意。

粗糙的马鞭挑起女子的下巴,视线扫过女子娇艳的面容和妖娆的身段,伊稚斜开口道:“你不是寻常汉女。”

女子仍不见惊慌,反而笑了。

“我名刘陵,汉淮南王女。”

她本意是去往西域,未想遇上匈奴。稍有不慎,必会命丧当场,如果应对得好,未必不是天赐良机。

刘陵仰起下巴,丝毫不在意周围不善的目光,对上伊稚斜的双眸,笑容更盛,靡颜腻理,艳如桃李。

第两百六十七章

刘陵道出身份,言自己为淮南王女, 犹如惊雷炸响。在场的匈奴贵种面现怒色, 多数抽出短刀, 扬言要杀了她。

伊稚斜没有开口,抬臂拦住愤怒的众人, 如鹰隼的双眸扫过刘陵,仿佛要将她彻底看透。

“大王,”刘陵迈步上前, 无视抵在脖颈下马鞭, 身体近乎贴上战马, 开口道,“家君为汉高祖皇帝血脉, 贵为诸侯王, 却被刘彻夺王位逼死, 此仇不共戴天。”

刘陵说话时, 右手缓缓伸出,顺着马鞭向上攀附向上, 最后停在伊稚斜的手背。

“刘彻逼死家君仍不罢休, 几次欲致王府众人于死地。家母和兄长均遭了毒手。幸得兄长以死相护, 我侥幸逃出汉边。此前想要逃往西域, 后半生隐姓埋名, 否则定不能活。”

伊稚斜没有出声,但也没有拂开刘陵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