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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侯(436)

帐篷被焚烧殆尽,一同陷入火海的,还有匈奴人抢来的大车、粮食和布匹。

牛羊数量不多,在栅栏被烧断时就四散奔逃。

另有数百名羊奴,多是匈奴在逃跑途中劫掠的商人和牧民。

因长途跋涉又吃不饱,动辄还要被鞭打,其中大部分面黄肌瘦,几乎站都站不稳。仅有少数人还算得上建康,遇汉军问话,主动上前行礼,言他们是西域商人,和大夏人结伴做生意,运送绢帛和香料往极西之地,中途被匈奴人劫掠,大夏人尽数被杀,他们侥幸活得一命,被关入羊圈沦为奴隶。

听完商人哭诉,赵嘉开口询问,他们此前可曾去过口中的国家。

“回将军,我等去过。”

见赵嘉感兴趣,商人竹筒倒豆子一般,细述曾到过的部落和国家。根据他的形容,赵嘉有七成把握,这些商人曾踏足欧洲,和罗马人做过生意。

想到此次出征的目的,赵嘉心头微动,命人将商人带下去,转身去找魏悦。

汉军清理过战场,将伊稚斜的头颅妥善处理,收入木盒,连同几名匈奴贵种一起,交飞骑送回长安。

接下来数日,汉军留在山谷附近休整,魏悦和赵嘉等聚在大帐,商定接下来的进军路线。

山谷之战闹出的动静实在太大,有牧民在外围探查,目睹汉军的强悍和凶狠,吓得一路飞跑,头也不敢回。

藉此,关于黑甲骑兵的传说,再一次传遍中亚和西亚。

很多之前不知道汉朝的小国和部落,忽然间发现,除了安息和大夏,还有更加强大的王朝。

有不甘被两国欺压,想要另寻依靠的,开始积极联系走南闯北的商队,打探汉朝消息。自己实力不够,干脆几方联合,组成使团,沿着汉军踏出的道路东行,准备朝见汉朝皇帝,进献方物,抱上这条大粗腿。

大夏和安息正打得不可开交,暂时没精力理会这些人的动作。在两国的忽视下,算不上隐秘的行动竟意外顺利。

等两国反应过来,想要加以阻截时,汉朝早划出一片区域,在沿途建要塞驻兵。商人和使臣行走往来,自能畅行无阻。安息和大夏军队露面,警告一次不走,第二次直接动手。

安息和大夏都感到委屈。

出于某种原因,汉朝占下的地盘,并未划入两国疆界。但周围各国早有共识,这片属于两国共管,附庸部落都可以游牧渔猎。

如今汉朝突然插手,将地盘抢过去,无论如何都有些说不过去。

见到安息和大夏来人,听完对方的理由,负责驻军的汉将表示,既然没又正式纳入疆界,那就是无主之地。既然无主,谁占下就是谁的!

汉朝态度异常强硬,不服就直接动手。

安息和大夏还打得热闹,实在没法对抗汉朝。不想再给自己引来一个敌人,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再未对这条商路提出异议。

为确保汉朝不偏帮对手,还先后送出重礼。

尤其是德米特里,发现之前汉朝助兵大夏,不过是阴差阳错,并无意同对方结盟,送出的礼更重上三分。

他的目的很简单,只要汉朝两不想帮,安息再不过问商路,今后有机会,双方还可以成为朋友。

汉朝的回答也很简单,礼收下,事情说明白,只要不像之前一样有人作死,就算两国打出脑浆子,汉军也不会再插手。

元狩元年八月,汉军大捷传回长安。

天子当朝赏功,尚在行军途中的赵嘉、魏悦、李当户和韩嫣俱封列侯,曹时增食邑至万户。

卫青、赵破奴、赵信和公孙敖封关内侯。

霍去病斩伊稚斜,大功,封大上造。

余下将领各有恩赏,封爵、赐金、授田不一。有功军伍亦得厚赏,战死者赏家人,有子赏民爵田地,无子有女则赏金银绢帛,另赐田。

汉武帝颁圣旨时,丝毫不担心地不够分。

对如今的刘彻来说,钱不是问题,土地一样不是问题。

最重要的是,唯有调动起百姓的积极性,让他们主动迁往新开的疆域,就此扎下根来,才能将这片土地牢牢把握,彻底纳入汉朝版图。

元狩二年夏,长安使者追上大军,宣读天子旨意。

彼时,在向导的指引下,汉军已经接近欧洲,继续前进的话,很可能同罗马军团发生遭遇。

使者的到来,除对全军封赏,更召大军返回国内,直接打断这种可能。

“天子去岁幸雍,祠五畤,获瑞兽,继得周天子青铜鼎。有司观天象,奏请天子明岁封禅,故召几位君侯还,拱卫圣驾行泰山。”

第两百九十九章

元狩二年,秋

深夜时分, 长安落下一场冷雨。

未央宫内, 卫士身着铁甲, 手持长戈,立在石阶之下, 雨中仍纹丝不动,轩昂愧伟,气势犹如山岳。

数名宦者提灯而行, 登上殿前台阶, 除去遮雨的罩衣, 抹去脸上水珠,用力搓搓双手, 试图驱散深秋寒冷。

两名小黄门匆匆行来, 见到石阶上的宦者, 顾不得擦去雨水, 立刻躬身行礼。

知他们在王夫人的通光殿伺候,一名宦者上前询问道:“何事前来?”

王氏出身赵地, 元朔三年入宫, 五年得幸, 六年生皇子刘闳, 由美人晋位夫人。因其容貌秀丽, 擅长鼓瑟,且性情娇柔,善解人意, 十分得天子宠爱,甚至压过诞下皇长女的许美人。

元狩二年春,王夫人更成为陈皇后和许美人之外,天子钦点伴驾郊祀的嫔妃,足见荣宠之盛。

刘彻至今未立太子,刘闳虽比刘据年幼,已有聪慧之相。如非王夫人家势不显,父兄庸碌无才,不满窦陈之人难保不会借机生事。

大概是王夫人过于得宠,又压过许美人,成为陈皇后之下,宫中佚最高的嫔妃,使她不复先前谨慎,开始恃宠生骄。

偏偏刘彻并未因此冷落,赏赐仍如流水一般。

这让许多人看不懂,如窦太主,更隐隐生出忧心。

唯独陈娇始终安稳如初,见到入宫的刘嫖,非但不见忧虑,反而笑着出言安慰:“阿母何必如此?陛下宠几个美人又有何妨?”

“她诞下皇子!”这才是最让刘嫖担心的。

“那又如何?”陈娇轻笑一声,手挽长袖,拨亮摆在几旁的铜灯。

“阿娇,你就真的一点也不担心?”

“阿母,我是皇后。”陈娇转过头,在灯火的映照下,笑意稍显朦胧,“王氏家世不显,无富无贵,其子尚小,现下就传出聪慧之言,未免过于心急。这样的人不需要担心。”

陈娇放下铜签,颇有几分漫不经心。

“陛下春秋鼎盛,今后会有更多皇子,要是一个个都担心,岂能担心得过来?”

“可也不能不留心。”窦太主坚持道。

“我知道。”陈娇安慰道,“阿母,您也晓得陛下的脾气,别说还没什么,就算真有那一天,想得太多,做得太多,反而不是件好事。这个王氏还不值得我担忧,莫如放宽心,当成看一场杂耍。”

“亏你能这么想。”实在说不通,窦太主只能无奈摇头。

纵然有陈娇的保证,窦太主仍心中忐忑。归家之后,和堂邑侯一番细述,忧心陈娇不将事情放在心上。

“卒能杀将,鼠可噬象。当年王娡什么样,栗姬什么样,薄后又是什么下场,娇娇为何就不能上点心。”

“在我看来,女儿做得没错。”陈午道。

“什么?”

“当今天子是何性情,你应比我了解。别说诸皇子尚小,天子未透出立太子之意,即使透出此意,也不该轻易卷入。稍有不慎就会带累阿女,到时后悔莫及。”

“照你之意,真如娇娇所言不闻不问,什么都不做?”

“对。”陈午颔首道,“做得越多,错得越多,最好静观其变。”

历经两朝,宦海沉浮多年,陈午看问题的角度自有独到之处。在王夫人这件事上,他和陈娇想法一致,不需要做任何动作,静观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