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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侯(46)

卫青在前带路,卢信和公孙敖几个跟在身后。没走出多远,就看到背着藤筐的几个少年和三头身,还有被抓住耳朵不许乱吠的大狗。

“找些干草,还有这种野草。”卢信四下里寻找,很快找出需要的野草。

少年和孩童们聚在一起,用布蒙住口鼻,手里抓着木棍,看着卢信和公孙敖生火,都是双眼晶亮,带着掩不去的兴奋。

畜场中,魏太守和几名郡官站在围栏边,看着在围栏内奔腾跳跃的黑马,都是一脸喜意。

“好马,果真是好马!”

“如此雄健,委实难得一见。”

“马场多年未见此等良驹。”

在几人说话时,已有数人从马背摔了下来,其中就包括骑术相当不错的长史。

“我儿去试试。”魏尚转头对魏悦道。

“诺。”

看着魏悦解下佩剑,跃过栏杆,长史从地上站起身,也不拍掉身上的草屑和泥土,指着踏动前蹄,一副桀骜不驯样子的黑马道:“这家伙够劲,三公子留意些。”

魏悦点点头,一步步走向黑马。

被围了几日,其他野马都已经戴上皮鞯和马嚼子,唯独这一匹,该吃吃该喝喝,刷毛也没问题,谁敢往身上挂些零碎,百分百当场尥蹶子。

见过几次黑马发飙,赵嘉万分庆幸自己的明智,这样的烈性子,的确不是他能驾驭。

见魏悦距离黑马越来越近,不知为何,赵嘉的心开始砰砰跳,不知名的兴奋在胸中涌动,脊背冒出一股凉意,脖子后的寒毛都要竖了起来。

动物对危险有敏锐的直觉,黑马显然意识到魏悦不好惹,开始烦躁的跺动前蹄,晃动着粗壮的脖颈,不断的打着响鼻。

一人一马对峙片刻,魏悦突然飞身上前,单手抓住留在马颈上的粗绳,纵身一跃而起,稳稳的坐到了马背上。

黑马发出嘶鸣,重复着之前的动作,在有限的空间中奔跑跳跃,试图将背上的人甩下来。

可惜和之前几次不同,无论它跳得多高,跑得多快,都像是在白费力气。

魏悦俯身向前,单臂抱住黑马的脖颈,另一手控制住绳子,力气大到迫使黑马改变方向,人立而起。

“好!”

见到这一幕,以魏太守为首,诸位大佬都是拊掌叫好。之前被摔下马背的长史等人更是握紧拳头,要么就拿起短刀,用力敲打着栏杆。

听到砰砰声响,赵嘉立即转身吩咐孙媪:等这些大佬离开之后,务必检查一下围栏。毕竟是生猛到徒手碎几的猛人,砸断几条木杆,真心只能算是小意思。

黑马甩不掉魏悦,却没有甘心臣服。

双方完全是在比拼耐力和体力,看谁先倒下,谁又能撑到最后。

在马背上颠簸许久,魏悦也不免有些狼狈。鬓角落下几缕黑发,额角沁出细汗,衬得双眼愈发黑亮,淡色的唇也多了几分红润。

足足过去两盏茶的时间,黑马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由疾驰变为慢跑,随着魏悦的力量改变方向,最终停在围栏边。

“好!”

魏太守朗声大笑,看向一旁的云中大佬们,表情很是得意,就像在说:瞧见没有?我儿子!

众人被他刺激了,想顶一句“又不是亲生的”,突然想起与匈奴战死的大公子和身在长安的二公子,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转而同魏尚一起拊掌叫好。

黑马送给魏太守,如今成了魏悦的坐骑。余下的三匹野马同样被收入军中。魏尚没有亏待赵嘉,按照最上等的战马作价,换给赵嘉绢帛。

赵嘉没要绢,提出换一些麦。

“麦?”魏尚看向同行的主簿,后者给出肯定答案,才对赵嘉点头。

对边郡来说,战马和粮食都是重中之重。

赵嘉献上良马,自然该赏。若是绢帛和铜钱,魏尚多给一些,旁人基本不会有异议。涉及到粮食就必须慎重,确定不会出差错,魏尚才点头答应。

虽然套来的马没有留下一匹,能换来一批粮食,赵嘉也觉得不亏。

魏悦翻身下马,亲自给黑马配上鞯和缰绳,又从赵嘉手里要去几块饴糖,喂给仍对旁人尥蹶子的新坐骑。

魏尚召来当日在场的青壮,询问过具体情形,转而同长史商议,决定派人在郡边巡逻,并通知各处尉、尉史和士史留意,或许还能找到散落的野马。

“据探子回报,匈奴右屠耆王举兵屠灭三个别部。”长史道。

简言之,这些马有可能是野马,也可能是匈奴别部的财产,在混乱之中跑到边郡。

“此乃野马!”魏太守一锤定音。

大佬们互相看看,同时点头,彼此心照不宣。

既然跑到自家地盘,那就只能是野马。谁敢提出异议,打到你闭嘴,然后咱们再讲道理。身为边郡官员,就是如此的通情达理,深谙以理服人的精髓所在。

大佬们说话时,公孙敖和卫青等人已经满载而归。除了装满藤筐的野菜,还有被砍成数块的野蜂巢。

看到地上的蜂巢,连孙媪都吓了一跳,忙不迭拉过卫青等人,一个个仔细检查,确定没有一人被蜇到,才长长松了口气。

就在少年和三头身们以为事情过去的时候,孙媪突然一声冷哼,抓过最近的一个三头身,按到腿上就是啪啪两巴掌。打完丢开,顺手就是下一个。

几个年长的妇人围过来,少年和孩童们想跑也跑不了,全都挨了五指山,连公孙敖和卢信都没能躲过。

捂着屁股,公孙敖满脸通红,再过几年他都能定亲了。转头瞪向卢信,凭什么他的巴掌就落在背上?!

拍完三头身,孙媪神清气爽,招呼妇人们处理蜂巢。挖出来的蜂蛹在火上烤过,撒了些盐,递给一旁的少年和孩童。

卢信按住朝碗里抓去的阿鲁和阿蛮,待到几个童子都围过来,才让众人伸出手,将碗里的食物平均分出去。

“记住,守规矩!”

公孙敖看着卢信,哼了一声,他还是对这个少年怀抱戒心。

卫青咬着蜂蛹,和三头身们围在一起,用木棍划拉过草地,回忆赵嘉昨天教的字,确定都记住了,蜂蛹也吃完了,拍拍手,背上清空的藤筐,唤来几条大狗,继续去附近寻找野菜。

魏悦站在栏杆边,单手抚过黑马的脖子,看向不远处的卢信几人,开口道:“阿多。”

“啊?”赵嘉回过头。

“他们就是你从乌桓人手里买来的?”

“是。”赵嘉皱了下眉,问道,“是有哪里不对?”

“狼终究不是犬,敲掉牙齿、拔掉爪子也不会失去野性。”魏悦勾起嘴角,“不过无妨,训好了,一样能帮阿多看家护院。”

不等赵嘉反应,魏悦唤来魏武,让他点出两名护卫留在畜场。

“这两人是我家僮,平时可用来护卫畜场,遇事可令他们持木牌往原阳城寻我。”

“谢三公子。”赵嘉斟酌片刻,没有拒绝。

有了这两个人,畜场的安全系数会再次提高。更重要的是,他们名为家僮,事实上和军伍没两样,就骑射而言,未必弱于边军。留在畜场期间,让他们顺手教一教卫青等人,应该不成问题。

怎么看,这事都是他赚到。

欠下的人情总是要还。

想起魏悦要到原阳城练兵,赵嘉犹豫半晌,还是将魏三公子拉到一边,抽出随身的短刀,在地上画出马鞍和马镫的形状。为了形象些,还拉过枣红马,用手在马背和马身两侧比划几下。

“阿多可同他人说过这些?”魏悦的神情由轻松变得郑重。

“没有。”赵嘉摇头。

“此事我会告知阿翁,在我从原阳城归来之前,不要再与旁人说。”魏悦抹去地上的痕迹。

“好。”赵嘉顿了一下,犹豫道,“三公子不问我是从何得知?”

马镫很容易解释,和上马的绳扣近乎只隔了一层窗户纸。马鞍就不是那么容易说得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