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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侯(50)

“是长姊?”看到阳信的背影,刘彻扬起下巴,脸上还带着笑。

韩嫣停下动作,顺着刘彻的视线看过去,轻松的抻个懒腰,笑道:“阿彻,皇后殿下同阳信公主皆不喜我,如有一日要杀我,你可会救我?”

“胡言!”

“就当是胡言吧。”韩嫣笑了笑,转开话锋,“该去读书了,不可让王少傅久等。”

刘彻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走过石阶,笑声留在身后,似已融入风中,久久不曾消散。

《诗经》有载,四月秀葽,五月鸣蜩。

地处边陲的云中郡,进入五月之后,天气陡然变得闷热起来。

热风吹过草原,拂过田间的粟麦,带不来半点凉意。

天地间仿佛成了一个大蒸笼,圈中的马驹和羊羔都显得无精打采,只有爬出土壤的蝉发出清鸣,日夜不停叫得欢畅。

赵嘉跃下马背,扯松衣领,接过孙媪递来的布巾,擦过脸颊和脖颈间的汗水,又灌下足足半碗温水,方才吐出一口气,感觉又活了过来。

卫青将马驹送回圈中,放下背上的藤筐,揭开盖在上面的绿叶,捧出一大把红色的野果,在水中洗净,送到赵嘉面前。

“郎君,这是阿鲁找到的,很好吃。”

“谢谢阿青。”

赵嘉蹲下身,视线和卫青平齐,笑眯眯的拍拍卫青的头,拿起一颗野果丢尽嘴里。这种野果在草原随处可见,因为带着甜味,很得孩子们喜欢,每次外出都会带回来不少。

随着草木旺盛,野果陆续成熟,吸引来的食客也越来越多。

定居的旱獭、成群的黄羊、神出鬼没的野马、色彩斑斓的野鸟,赵嘉在畜场周围跑马时,竟然还见到一群野鸭。

“郎君看到了野鸭,可是在溪边?”

得到肯定答案,季豹立刻抓起弓箭,策马朝溪边驰了过去。

无怪他这般兴奋,野鸭不是每年都来,能吃到的机会着实不多。加上孙媪烤制的手艺又好,既然遇上,自然不能放过。

赵嘉也起了兴致,顾不得天热,飞身跃上马背。见卫青站在一边,轻笑一声,干脆把四头身也抱了上来。

“抓紧!”

一路飞驰到溪边,赵嘉拉住缰绳,举目望去,季豹正搭弓射箭,一连射中五只野鸭。

看向扑扇着翅膀飞走的野鸭群,季豹仍是意犹未尽,满脸遗憾道:“早知有鸭群,该叫季熊一起。”

在季豹捡拾猎物时,赵嘉将卫青抱下马背,牵马走向溪边。越过接近膝盖的高草,卫青突然拉住他的衣袖,道:“郎君,那里!”

赵嘉拨开草丛,竟然是两窝野鸭蛋。

“不知道能不能孵出来。”

孙媪在畜场中养了十多只芦花鸡,其中有三只正在抱窝。赵嘉让卫青牵住缰绳,自己取出一只布袋,小心捡拾起鸭蛋,决定带回去交给孙媪。

如果能孵出来,今后的伙食就能再上一个台阶。

“烤鸭、板鸭、鸭汤……”

赵嘉一边将鸭蛋装进布袋里,一边念着鸭肉的做法,尤其是皮酥肉嫩的烤鸭,搭配上葱丝,裹上薄饼,蘸酱后送进嘴里,那味道……赵嘉不自觉的舔舔嘴唇,咽了口口水。

不能怪他没出息,任谁在西汉生活十四年,每日除了蒸煮就是烤,而且翻来覆去只有几样菜,没有吃到怀疑人生,已经称得上是性情刚毅的汉子。

主食除了粟就是菽,面食属于偶尔调剂,稻米则是想都别想,云中郡压根不种!

肉食倒是不缺,牛耕之法没有普及之前,只要有条件,牛羊随便吃。家养的禽畜不够,还可以外出打野物。只要武力够强,老虎煮锅里也没人管你,估计还会夸一句“壮士,甚勇力”。

提到素菜……真心是道不尽的心酸,流不尽的眼泪。

白菜、葵和韭菜最为常见,萝卜现在叫芦菔,边民也有种植。苦菜、荠菜和少部分野生蘑菇也能摆上餐桌。除此之外,茄子没有,黄瓜没有,菠菜、胡萝卜、西红柿统统没有,更不用提远在美洲大陆的辣椒。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以目前的条件,别说是赵嘉,换谁来都没辙。

装野鸭蛋的布袋交给卫青抱着,季豹正好带着猎物返回。除了五只野鸭,还有一只翅膀受伤的金雕。

“这是哪来的?”赵嘉好奇道。

“在前边捡的,应该是刚离巢不久。翅膀估计是被鹰伤的,不重,能养好。”季豹将野鸭挂上马背,单手握住金雕的腿,另一只手捏住金雕的脖子,口中道,“郎君可喜欢?村寨里有老人会驯鹰,可以驯服了给郎君解闷。”

金雕的左翼低垂,右翼还在拼命扇动,嘴里不断发出叫声,威胁性十足。

赵嘉摇摇头,道:“带回去把伤养好,然后就放了吧。”

季豹觉得可惜,不过赵嘉既然开口,他自然不会提出异议。

两人跃身上马,沿溪流前行时,天空突然聚集乌云,雷声轰鸣,闪电撕开云层,炸开耀眼的强光。

五月中,雷雨并不稀奇。

赵嘉让卫青抓紧,准备尽速赶回畜场。然而,雷声过后,落下的并不是雨水,而是指甲大的冰雹。

看着砸落的冰块,想到尚未成熟的田亩,赵嘉的心开始不断下沉,一直沉到谷底。

第三十三章

冰雹来得快去得也快,等赵嘉回到畜场, 天空已经放晴。碧绿的草丛中, 滚落拇指肚大小的冰晶, 阳光照耀下,外层已经开始融化。

赵嘉跳下马背, 将一路护在怀中的卫青抱到地上。

四头身站稳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布袋,查看野鸭蛋是否完好。确定没有一颗损坏, 才扬起明亮的笑容, 对赵嘉道:“郎君, 一枚都没破!”

“好。”赵嘉摸摸卫青的头,让他将鸭蛋送去给孙媪。

“问问孙媪是否能孵, 如果不能, 今日就煮了吧。”

突来的冰雹搅乱了赵嘉的心绪, 愉悦的心情消失无踪, 很快被满心担忧所取代。去岁边郡遭逢雪灾,田亩尽数绝收。今年春耕之后, 边民好不容易有了盼头, 哪料会降下冰雹!

推开枣红马凑过来的头, 赵嘉用力搓了搓脸。幸亏还有畜场, 若是全靠田地出产, 今年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熊伯可回来了?”牵着枣红马走到围栏边,赵嘉唤住一名青壮。看对方狼狈的样子,明显是顶着冰雹赶回。

“回郎君, 熊伯还在田里。”青壮放下破损的犁具,抹去脸上的水渍。

“佣耕也在?”赵嘉问道。

“都在。”青壮点头道,“雨雹砸在田里,不少谷子被砸倒。熊伯和长伯带人下田,看看还有多少能救。”

赵嘉没有再问,跃身上马,准备亲自去田中看一看。

见他上马要走,季豹忙饮尽碗中温水,用袖子抹了抹下颌,回身取下猎来的野鸭,顺便将金雕绑住腿,一并交给送水的妇人。

“野鸭收拾好,交给孙媪烹制。金雕好生养着,郎君说养好了再放走。”

“不拔毛吃掉?”妇人倒提起金雕,和抓只芦花鸡没两样。

金雕听不懂人言,却能感受到“危险”,立即挣扎着大叫。

卢信和公孙敖正在检查围栏,听到嘹亮的鸣叫,一齐望过来,就见季豹打马而去,一名妇人提走野鸭,另一人抓住金雕的腿,正单手托起它受伤的翅膀。

“是雕?”卢信一边将木板架到木桩之间,一边诧异道。

“看样子是受伤了。”公孙敖抓起麻绳,将木板固定住。

阿鲁和阿蛮将煮熟的豆渣倒进食槽,抓住几头公羊的角,断奶不久的小羊才敢上前,争抢着食槽内的草料。

几个三头身蹲在地上,好奇的捡起冰晶,举到眼前,对着阳光看去。冰晶炫发五彩,几人看得入迷,不时发出一阵惊呼。

“别玩了,来干活!”

阿鲁又抱来一捆青草,招呼凑在一起的三头身:“快来帮忙,不干活就没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