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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日可待(78)

作者: 燕不学 阅读记录

第六十四章

白马湖离小区76公里,地图计算开车过去两个小时。

林继桥坚持要去,许安易按捺住张皇忧虑,翻箱倒柜给她找这季节适合出门的装备。

这期间林继桥也没闲着,卧室跑进跑出,书房卫生间兜了好几圈,还临时征用了詹思祺的双肩包,往里面塞了一堆东西。

最后没找到合适的,许安易找出自己的冲锋衣和围巾。

给卷毛穿衣服时,她整个人都在抖,汗出了一波又一波,死死咬着牙关,下颌角上方甚至鼓出咬肌形状。

她的社交恐惧或者说心理障碍严重影响了生理。

这不是一句“你勇敢一点”、“看开一点”就能改变的。

进电梯,许安易一直到地下车库都按着闭门键。

从电梯门到停车位距离不长不短,一百来米。林继桥闭着眼,几乎是让许安易拖着往前走。

毕竟是停车库,来来往往肯定会有人。

第一声鸣笛响起,林继桥狠狠哆嗦了下,双腿说不上是灌了铅还是软成棉花,往前迈一步耗费的不只是体力,还有一年多以来被公寓过滤重塑的精气神。

纷杂的气味冲进鼻腔,通风管道的嗡嗡声,地面马路上车辆飞驰而过,风吹动了不知杵在哪里的塑胶架。

好巧不巧,附近一个保安走过来,听到脚步声,林继桥下意识地睁了眼,霎时间一个人影幻化出鬼影幢幢,每根立柱都变成张牙舞爪的恶魔。

无论给自己做了多少催眠暗示,真正走出堡垒,暗示立刻变成虚假的影子。

林继桥勉强撑着,哆哆嗦嗦从口袋摸出一件牛皮纸封,张口吐了。

“你……”许安易给她顺气,“我送你上去吧。”

林继桥挥挥手,把牛皮纸封封起来,四下踅顾找垃圾桶,许安易从她手里拿过纸袋,让她先上车,然而卷毛一抬脚,却扑通一声跪地,膝盖重重磕在地面上。

“桥。”许安易加重语气唤她,咬咬牙,咽回了“你别浪费时间,别为难自己”。

即便再欣慰她这种为朋友两肋插刀——让她出门可能还不如两肋上插刀——的勇气,可现在不是她逞强的时候。

能让卷毛主动走出家门,已昭示了事情到了最糟糕的地步。

可她还是不想让卷毛出任何意外。

“我送你上去!”

林继桥大声喊:“不要!”

人也蹲在地上不肯走,狠狠抹了两把眼角,抬头看她,一会儿工夫,眼睛爬满血丝,“那是盼盼呀。”

她在包里摸了摸,摸出封好的纸药袋,就那么把药嚼了两下干吞下去。

许安易不好再说什么,看她直起腰,虚虚地吐了口气,“走。”

从上电梯到上车,前后五分钟,算是两个人过去几年经历的最长的五分钟。

许安易本打算让她坐后排,但林继桥坚持要坐副驾。许安易无法,只好帮她把安全带系好,冲锋衣的拉链和粘扣都拉好粘起来,围巾裹在衣领外。一张脸只剩下一双快要失去焦距的眼睛。

“你觉得怎么舒服怎么来。”许安易叮嘱她,“实在不行,把眼睛闭着,等我说到了你再睁开,就当你在家里。”

林继桥没吱声。

许安易选了最快路线,出车库直奔最近的高架路入口。

药效渐渐发挥作用,车门紧闭,声响都远了去。闭上眼睛,恍惚间还真的像在家里玩VR游戏。

许安易开车很稳,即使刹车也是预判得恰到好处,没有任何钝感。

匝道堵车,许安易试探地问道:“如果你觉得可以,告诉我盼盼的事情,好不好?”

“好。”

过了江,林继桥才开口:“盼盼她……我们是四年前,唔,快五年了,在加州重逢的。一所艺术学院举办了国际交流会,学校邀请我做演讲,盼盼是和公司领导一起去交流会的助理。

“我没认出她,是她认出我的。我不知道她怎么认出我的,她在社交上特别有天赋。”

许安易别过脸,卷毛还闭着眼睛,长睫毛微微打颤,青筋突出的手死死抓着安全带,指尖深深嵌进皮肉。

可能担心突然呕吐,她把围巾解开了,露着一张白里透青的脸。

“她给我发了几封邮件,隐晦提到我们可能是小学同学。我不喜欢想小时候的事。凯瑟琳觉得多一个朋友挺好,让我试着和她接触。

“她话很多,但不让人讨厌。

“她每次去美国,都会找机会见我,要么吃饭,要么只是顺道送礼物。

“有两年多,盼盼保持两周一封邮件的频率。

“后来有一天我忽然觉得很奇怪,她为什么一定要给我发邮件,一定要见我,一定要给我送礼物,然后我就进入了她的邮箱。”

林继桥咳了两声,换了个姿势,仍旧抓着安全带,惨淡地笑起来,“不止是邮箱,还有她的电脑。我是个骇客。”

驶入外环高架,许安易焦点定在远方,专心开着车。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我需要确定这个人是什么样的人,她的行为模式,她的目的,然后我才能决定要不要和她交往。我的意思是,仅仅作为朋友。”

“我发现她有一个加密的个人主页。我破解了那个主页,用谷歌翻译了里面的文字,然后我也知道了为什么。”

“那个主页是盼盼和学姐一起创建的。

“盼盼读大学时,有个待她很好的学姐,学姐也姓林。盼盼叫她小源。她是盼盼的初恋。盼盼很喜欢她。她也很喜欢盼盼。

“学姐比她大一届,盼盼大三,学姐申请了政府一个部门的职位,而且成功率很高的样子。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人把学姐和盼盼的事在学校网站贴出来了。因为她和盼盼的事被公开,单位驳回了她的入职申请。

“学姐的父母知道女儿是同性恋,也把她赶出家门,我不明白为什么,同性恋又没错,而且小源是他们的女儿啊。

“后来,盼盼也参加工作,没那么多时间陪学姐。

“学姐的语调越来越沉重,写的话也很奇怪,她和盼盼说她患上了抑郁症,很希望盼盼能多多陪她、支持她。可是盼盼没有。

“她害怕学姐,她也不太能理解学姐为什么在主页里上传自残照片。

“我知道盼盼为什么害怕。

“盼盼是个很奇怪的人,很复杂很矛盾,她很容易讨人喜欢,她有很多朋友,也有很多欢笑。她不喜欢很阴郁的人,觉得会把负能量传给她。但是她自己也会在夜深时在主页上写一段段话,看得人浑身发冷,不过我本来也不该看。

“学姐变得很绝望,她越绝望,盼盼越避而不见。有几次,学姐发留言的时候,盼盼正在给我写邮件。

“有天,学姐在主页留言,问盼盼为什么不接电话,说她在白马湖,说她吃了药,想去白马湖洗个澡。

“盼盼她说,你去吧,你这样迟早要把我和你一起拖进深渊。

“盼盼通过主页和学姐分手。

“学姐那阵子很痛苦。在我和盼盼重逢后半年,学姐上传了一张湖的照片,再之后,学姐没再登过那个主页。

“唔,又过了半年,盼盼上传了一张旧新闻截图,女生投湖自尽的新闻报道。

“盼盼在那张截图后面跟学姐说,终有一天,我会去白马湖陪你,我会跟你一起走,但在走之前,我想拯救一个和你一样的人。

“盼盼说的这个人就是我,她在主页说我很像学姐,经历很像,气质很像,她想守护我。

“这时候,我才决定和盼盼交流。

“去年……”

林继桥一口气讲了很多,嗓音不觉间变得沙哑。

许安易变道应急车道停下来,从后备箱拿出几瓶水给她,查了下短信,陈溪也到了海城。她放好手机,回来不声不响继续开车。

林继桥缓了会儿,没说出去年出了什么事。没提到凯瑟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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