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指会跳舞(37)
“你刚刚给我打过电话。”苏景俞冷静道,“我是她学长。”
这声音对得上。女生回头看了眼,见软在地上那小姑娘又眨了下眼,这才放行。
苏景俞单膝跪到地上,一手揽过陆骄阳单薄的肩膀一手往她腿弯处一探,将将要起身时,对面一直揽着她的女生忽然有些窘迫地说了句:“等、等一下!”
女生松了手往自己衣摆处指了指:“那什么,她还攥着我衣服。”
他沉默片刻,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怀中女孩的手臂,沉静道:“陆骄阳,松开手。”
骄阳没有动。
其实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攥人家衣服——她感受不到,毫无知觉。
“我怀疑她被下迷药了。”站着的女生说,“那会先是站不稳摔到我朋友身上,然后就一直攥着衣服没松开。我们两个也是因为这个才发现不对劲的,只可惜叫那个男的给跑了。”
“估计是捏了这么久手指僵住了,她自己也控制不了。”蹲着的女生扳了扳骄阳指甲因用力而发白的手指,没敢太用力,因而那手指依然纹丝不动。
“那个男的,穿西装打领带?”苏景俞问了句,然后也帮着伸手去扳。
“是呀!”站着的女生连连点头,“看着穿得人模狗样的,是吧?真没想到他会做出这么龌龊的勾当!”
陆骄阳的手很凉,像块冰坨。苏景俞强行将她拇指扳离食指的第三骨节,这才将人抱起来,跟两个女生道了谢。
晌午十分,阳光炽烈,可他怀里的人却浑身发凉,精神恍惚。
好像还在发抖。
是那种近乎于无的小幅度的颤抖,走路时步伐略急,他没感觉到,等到了车边顿足要拉开后座车门时,他才发觉。
他垂眸看着怀中乖巧地靠着他胸膛的女孩,睫毛颤动间,脸颊接连划过清透的泪滴。
她在哭。
静默片刻,苏景俞拉开车门将她放进去。
“没事了。”他揉了一下她的脑袋,轻声说。
站在车门外扯了扯衣领,苏景俞叹了口气,本想绕去后备箱给她拿瓶水,忖度片刻便作罢,最后只捎了盒纸巾坐到她旁边关好车门。他随手抽出一张,迎面糊到陆骄阳脸上揉了一把,偏头看了眼,小姑娘被他力道带地歪头向着他,好像有零散的眼神正努力向他聚焦。
鬓角发丝凌乱,唇齿微张,任人揉捏的模样。
苏景俞拧起眉,想说话,却又不确定以她现在的状况是否能听懂,思索了片刻最后闭上嘴巴。
她眼泪没有之前流地那样凶了,但还是在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冷。他想了想,起身手臂越过前排椅背去把空调温度调高,过了一会儿他感觉到热,又试探了一下她的手背,却依旧凉地叫人发慌。
目光四下梭巡,今天出门车上并没有备外套……苏景俞动作稍有停顿。
片刻,他眼神掠向一旁,伸手揽过陆骄阳,按着她的脑袋歪在自己肩上。
“睡吧。”他嗓音放沉,缠绵低缓,手指一下一下,轻轻敲打着她的肩膀,“睡着了就好了。”
骄阳真的睡着了。
其实她早就疲倦地不行,只靠那一丝意志力撑着,而随着那声“睡吧”过后,脑中紧绷的弦就此断裂,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的自己被成群结队的丧尸围剿。那些腐烂的,散发着恶臭的行尸走肉将她摁倒在地,她一动也不能动,任凭它们啃食着自己的身体。然后,在一片血腥气息中,她似乎闻到了一丝浅淡的宛若冬日飘雪的冷香。
醒来时窗外都黑了,车顶暖色小灯亮着。
骄阳适应了一下找回知觉之后,才发现自己正缩在后座躺着,而脑袋底下枕的,好像是人类的腿。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胃里先是一阵翻腾,骄阳赶忙爬起来推开车门,干呕了几声却没吐出来,难受的很。
“握草!”她气恼地大骂一声,顺带捶了下车门。一想到自己差点被一个人模狗样的东西拖去哪个小宾馆行不可描述之事,她就恶心地胃里直泛酸水。
有力气骂人了,那看来是恢复地差不多,苏景俞给她递了瓶水:“饿不饿?”
手机早被他用没电了丢到前面充电,而后,在等待陆骄阳醒来的约摸三个小时的时间里,他闭眼小憩,谁知竟也跟着她轻缓的呼吸声跌进梦里去……
“不饿。”骄阳漱了漱口,吐到外面,“想吃凉。”
苏景俞按了按有些发麻的腿:“……什么凉?”
“恶心,想吃凉的压压。”骄阳把水扔到座位一旁转身就要下车去。
苏景俞握着她的手腕往后一扯:“你坐着,我去买。”
“……不。”骄阳低低地回了一声,“我不想一个人待着。”
一人待着就总觉得有人紧盯着她,下一秒就能抓住她把她卖了似的,瘆得慌。她跟着苏景俞一起下车,乍一踩地面腿还发虚,蓦地软了一下,被人手疾眼快撑着胳膊站直。
“你这个样子……”苏景俞“啧”了声。
骄阳耷拉着脑袋没抬头,心里琢磨着他这声“啧”是嫌弃的成分多一些,还是——
“手伸出来。”忽然听他又说了一句,情绪极淡,听不出什么。
她乖兮兮地伸出一只手,心里还在想着如果你不让我跟你一起我就偷偷跟在你后面的时候,眼前忽然伸来一只干净白皙大手牢牢握住她的。
骄阳瞪大眼睛抬起头。
而苏景俞已经转过身去了,脚步不急不缓,声音也是:“抓牢了,别再摔倒。”
第二十八章
哪怕吃了冰淇淋,回学校的路上骄阳还是一脸沉郁。她心里难受如百爪挠心,只想马不停蹄地赶回宿舍登上游戏,快点跟大灰狼离婚撇清一切关系。
人没抓到,也就只能拿网络上这堆数据来撒撒气了。
骄阳回想过,问题应该出自那杯奶茶。当时她接过那杯奶茶的时候,吸管是早已经插好了的,然而她并没有多想,捞过来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
现在想想都觉得恶心。
谁知道他是怎么做的手脚?
万一是直接往吸管口上抹了什么东西呢?
不是没在网上听说过那些拍肩型迷魂药,香烟型迷魂药……她当时只觉得这些玩意儿离自己的生活很远,没想到今天阴沟里翻船,被个自认为可以信任的人给摆了一道。
不过话说回来,也幸亏苏景俞跟她一起过来,否则说不定她在饭桌上就已经遭殃了。
那个人渣!
骄阳挠了挠手臂上曾经被大灰狼触碰过的地方,恨不得立刻搓下三层皮。
苏景俞看她如坐针毡,一会儿挠挠这里,一会儿又挠挠那里,不由敛息静听了半晌,迟疑地问道:“……有蚊子吗?”
“没有。”骄阳又挠了两下,气鼓鼓地呸了两声,“怎么办,我越想就越恶心!”
可刚刚吃冰淇淋的时候不还笑地挺欢?苏景俞一时无言,片刻后才说:“回去洗个澡睡一觉,什么都好了。”
说到睡觉……骄阳忽然觉得脸红。
脸上一燥,身体就老老实实没再动弹了。
虽然她对昏睡前所发生的事记得不是太清楚了,但还是牢牢记着苏景俞一路将她抱回车上,给她擦眼泪,最后按着她的脑袋歪在他肩膀上,拍着她哄她睡觉,还说睡吧,睡着了就好了。
啊啊啊为什么对她这么好!这样的人谁不想据为己有啊!
“你有没有帮我向那两个女生说谢谢?”骄阳后知后觉地摸了摸后颈,“也不知道砸疼她没有,反正我现在是挺疼——嘶——”
“怎么了?”苏景俞瞥了她一眼,看她龇牙咧嘴真的被痛到了,于是寻了个位置靠路边停下车,打开顶灯,“背过身来我看看。”
伤口在她后颈偏右,约一个指节长,冒的血珠早已经凝成痂,周边发红,肿成胖胖的一道,但并不严重。她很瘦,一低头三截脊骨便清晰可见,撑起不算深的沟壑,扫出浅淡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