挟恩图报,以养育之恩威胁利用。月白不由深思,今日的朱文圭可还是多年前抱着方思明落泪的那位父亲。月白觉得不是。今日的他眼中再找不到对方思明的慈父爱护。
月白醒来后拜谢了来去祖师。来去祖师望了他良久,同他说道:“他不知所踪之后,我每每想起他便心生悔恨。若我当时能够留住他,或许他的人生际遇会大有不同。我与他与你皆有一段“缘”。今日让你入梦,是希望你能将他从深渊中救出来,也算全了我一桩心事。”
月白又拜了一礼,道:“多谢祖师。小子明白了。”
来去祖师深深的望了他一眼,似是想劝什么,最后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挥了挥手让他离开。
月白躬身退下。
来去祖师望着云梦四季不谢的桃花,轻轻叹了口气。
“珠娘,你这弟子心性的早就养偏了,执拗狠辣。你无能为力,我也无能为力。日后如何,只能看他自己了。”
月白一离开云梦便赶往了扬州。他记得第一次去扬州,他才六岁,跟着自己的母亲。扬州的琼花,洁白的无暇的,风一吹就成片成片的落下来,像极了雪。冬天最寒冷的时候,下的漫天的大雪,冷到骨子里,血都给冻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体云梦的一只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扬州
第二十四章扬州
月白不喜欢扬州自从十四岁回到过这里一次后就再也没有踏上过这片土地一步。说不清厌恶还是别的,只是下意识的不愿意来。
他在一条繁华的大街上找到了方思明的父母。他们过得很好,在这条以胭脂水粉绫罗绸缎出名的街上开了一家绸缎铺子。他们穿着锦衣戴着金银,脸上洋溢着毫无阴霾的笑容。再过半个月他们最小的女儿也要出嫁了,人逢喜事精神爽,夫妻俩每天都可呵呵的。
谁能想到在新帝登基之前他们穷苦的要靠要了自己儿子的命来维持自己与家中其他孩子的温饱。是当初朱文圭的那一笔银子给了他们开铺子的资本,在月白看来他们都是喝着方思明的血才活下来的人。
月白装作是外地来游玩的公子,为了帮家中母亲姐妹挑些礼物来这条街上逛逛。他挑挑练练买了些珠钗后进了“方记”。他衣着考究,一进门就有一妇人迎了上来。
那是这绸缎铺的老板娘。虽是上了年纪,但保养的颇好。她笑吟吟的道:“公子是第一次来吧。我们方记的料子可是整个扬州第一等的。公子要些什么?我帮您看看。”
月白扫了她一眼,道:“老板娘不必招呼,我自己看看就好。”
妇人点了点头,见月白慢悠悠的一匹匹缎子瞧过去老半天都没动静就忍不住凑过去道:“公子您看看这匹蜀锦,我保证您再找不出比我们方记更好的了。”
“哦?我会看的。”月白淡淡应了一声。
这个时辰恰是客人最多的时候,老板忙得脚不沾地,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妇人张了张嘴还欲说些什么,那头老板便高声将她喊过去了。
她好不容易忙完一波,一转见见月白竟还在。他的指尖一匹匹的划过上等的锦缎,还不时摩挲两下,老板娘当时就黑了脸。
“公子,您这可不行。我们做的都是小本生意,您在这儿就在这儿吧,可这些好料子可经不得您这一通乱搅和。”她阴阳怪气的道。
月白收回手,冷笑了一声,甩了一张一百两数额的银票在桌子上,道:“原想同夫人做笔大买卖,不想“搅和”了夫人的好料子,这便告辞了。这些当在下的赔礼。”
说着甩袖就要走,老板连忙就拉住他。一个随手看是一百两银子的公子要跟他们做生意啊,那得是多大的买卖呀。他一面赔礼道歉一面骂妻子,讨好的同月白客套。
妇人也傻了,她原以为来的是个砸场子的外地公子哥儿,谁想到竟是个能做主的富商呢。她连忙将银票叠起来藏进袖子里。就凭这张银票她赶紧道歉又对这月白好一通奉承。
月白装作被他们打动了模样,端着架子居高临下的说看中了他们的料子,可惜店铺太小,这点料子不够。他家中姐妹众多,又有好几个适龄的妹妹出嫁,需要大量的好料子。长辈们将采买的差事交给他,可惜他前些日子沉迷游玩,将这事儿给忘了,今日才干紧来买。
他不差银子,就是差时间。他要短时间内将那些料子带回去,只要能凑够东西他愿意出双倍的价钱。
月白做足了一个富贵又有点儿蠢的公子哥的派头。说完老板娘说你们方记是最好的,又表示可惜料子不够。他还是得去其他店铺再看看。
多么精明的老板。三两下就开始忽悠入世不深的少年郎,说料子主要都放在仓库里头,拍胸脯保证要多少有多少。本来就嫌麻烦的公子立刻就同他们算了货,哪怕听他们说得需要几点时间清点货物都给信了,当即又给出五百两的定金,扬言三日后来取。
夫妻俩喜得都看不见眼珠子了,恭恭敬敬的将公子送出了门,随后关起门来商量怎么到对家去买料子。要筹备齐公子要的货,他们只怕至少要买断好几家店的货。不过以他们家的积蓄再加上公子给的六百两银子,再从儿子女儿家借一点儿也就够了。夫妻俩一咬牙,撑死胆儿大的饿死胆儿小的,光想想三日后就能将这些银子翻一番,他们就觉得做梦都能笑醒。女儿的嫁妆能再厚一些了,这样嫁过去婆家也能对那孩子好。
月白在小巷中三拐两拐的失去了踪影,再重新回到大街上已经又换了一张面孔。他提着不知道哪里来的药箱子,摇着一个医铃,“叮叮当当”一个游方野郎中。
他寻了家客栈住了进去。
第二日果然见着了方家夫妇一边瞒着人用尽手段买料子,一边悄悄打听外地来的阔绰公子。月白自然不可能留下这个破绽,外地公子却有此人,甚至同月白易容后的面貌有八分想象。月白故意让两人乍一看一模一样,但仔仔细细的打量又能发现他们二人不同。方家夫妇果然被骗了过去,欢天喜地的开始借银子买料子,就等着挣大钱。
他们买料子的计划很顺利,第二天就已经将需要的全数买了齐全。实在是凑不足的,就以次充好夹杂在一堆好料子里也瞧不出来。
月白在房间里悠闲的泡了一壶茶,从他这个房间的窗户看出去刚好可以望见对街。写着“方记”的金色招牌下正聚拢了一帮人,一帮愤怒的顾客。
方氏夫妇通红着脸大声的解释着什么。可是没有人听,愤怒怨恨着的人们高声讨伐着他们。“……有毒……”“假货……”“……害人……”等等隐约的随着风而来的几个破碎的字句,让人联想到了一整个故事。
月白垂着眼帘,长长的眼睫遮挡住清澈的眼眸。他吹了吹热茶,热气霎时遮盖了他淡漠的眉眼。
世人都说“报应不爽”。可报应在哪里,公道在哪里。他活了这许多年见多了小人得志君子郁郁,就没见过几桩善恶有报。不过没关系,正好可以让他亲手来让他们受到恶果。
天边云似火烧,月白发了会儿呆没看清楚,回过神来后发现竟然是一条街上的楼房着了火。那个方向离月白有些远,可他一眼就认出来了是花/街。
他猛的站起来,那个地方……没有错,是六年前他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净的地方。一阵寒风刮过窗户席卷过月白的全身,天原来是阴沉沉的。月白恍惚的伸出手,借住了一片洁白,冰冷的无暇的白。
下雪了。月白抬起头,冰冷的雪花顺着风刮进来,沾了他一身一脸。月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扬州的雪,天边的火,霎时他不收控制的被拖进了记忆的漩涡里。白色,白色,还是白色。
铺天盖地的白色里,他的母亲第一次,在他记事以来第一次抱着他搂着他入睡。他还记得那柔软的温热的身体,窗外一片落白,鼻间萦绕的是名为琼的花温柔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