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清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了客栈的客房里,被棉被严严实实的裹着。脑袋上盖着一块湿帕子,身上粘糊糊的,闷出了不少汗。他眯着眼睛将脸往枕头里埋了埋,累,不想动弹。帕子滑下拉落在枕边,月白也懒得伸手捡,他浑身酸痛艰难的翻了个身,脸冲着床沿,迷迷糊糊的准备再睡一觉。
方思明走进来,摸了摸他的额头。月白在半睡半醒之间下意识的一巴掌拍了过去,那力道就被跟猫肉垫拍了一下似的。
他道:“小大夫,醒了便喝药吧。”
月白皱了皱眉,听到药挣扎着睁开了眼睛,哑着嗓子问:“退烧药?”
方思明道:“烧退了,固本培元的。”
月白缩了缩肩膀,伸出一截手指,那意思得扶。方思明充分的体现了什么叫“温柔”,他放下药碗,双手抱住月白的肩膀,直接将人抱了起来。软枕不高不矮恰是合适,棉被掩到肩头不会太冷也不会热出汗来,便连到嘴的药都是他亲手喂过来的,刚好入嘴。
月白彻底醒了过来,仔细的尝了尝药,哑声道:“没想到这么小镇子还有这等医术的大夫,你的人?”
方思明既没承认也没否认,他的嗓子渐好,已经可以听出原本的音色,是清朗中带着些许冷意的那种声音。他道:““这等医术”是何等?”
月白手举到方思明眼前,食指与拇指缓缓拉开一点距离,道:“比我差一点。”
方思明笑了:“那便多谢小大夫的赏识了。”
月白歪了歪头,反应过来,也笑了:“不谢。”
方思明喂完药,月白示意他打开自己小药箱,道:“第一层有张药方,劳烦方公子再跑一趟药铺了。”
方思明扫了一眼,上面字迹整齐清楚,药草用量却是乱七八糟。他只随便扫过便收了起来,关上药箱便离开了。月白自己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外头又传来敲门声,是店小二。
方思明出门时给了他锭银子,让他烧热水送热饭菜到天字一号房。
月白泡在热水里,浑身软绵绵的提不起力气,他脑海中第一次真正认识到他和他是不一样的。方思明的心是其实是热的。哪怕方思明自己并不这么认为。
店小二就站在他门口,只要他有需要立刻就能进来帮他。
月白慢悠悠的穿好衣裳,他没什么胃口草草吃了几口粥便罢了。小二进来收拾见他精神尚好,殷勤的推荐他们镇子的市集颇为热闹,出去走走也好。月白思索了片刻便应下了,随便收拾了一下便下了楼。
客栈就开在镇上最繁华的大街上,一出门就正对着一家早点铺子,挤着不少客人在买吃食。月白没什么目的,便也上前瞧了两眼。卖的最好的是糖不甩,月白口里苦,正想买一些,掏钱袋子时却发现零散的银子恰好用完,只剩下大额的银票。他嫌兑银子麻烦,人生地不熟也不晓得钱庄在哪儿,也不是什么非要不可的东西,罢了。
耳边传来一个陌生却又略熟悉的声音:“老板,锅里的来两份一样的。”
锅里的正是其他客人要的糖不甩,老板朝月白的方向看了一眼,笑道:“好咧,糖不甩两碗。”
月白侧头望去,方思明就站在他身边。他手中还提着几包药,目光扫了一圈,示意道:“坐那儿吧。”
月白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感觉,听话的就朝临街的位置走了过去,方思明跟在他身后。月白面朝大街坐下,方思明便坐在他身边。
两人一时安静下来,他们每次见面皆是三言两语说完就走。像现在这样悠闲的坐下来一起,没有任何目的的坐在一起对于他们两个来说都是十分少有的体验。月白沉默了片刻,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走?”
方思明将药包放到桌上,答道:“午时之后,临镇并不远,恰好在入夜前找到客栈休息。”
“嗯。”月白双手交叉托着下巴,目光从大街的这一头游移到那一头。老板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糖不甩上桌,方思明给了银子。月白拿勺子拗起一个白嫩香甜的粉丸子,还没送进嘴里,便听到叫卖声:“糖葫芦,好吃又好看的糖葫芦啊。一文钱一串,好吃又好看的糖葫芦。”
月白也不晓得是怎么想的,戳了戳方思明的小臂,方思明放下勺子望向他。月白一时竟不晓得怎么说,透亮的眼眸微微游移道:“我想要那个。”
他微不可见的指了指小贩所在的位置,长长的眼睫颤了颤,透出一分人气来。
那个时候的方思明原来也还是愿意笑的,虽然同样不多,但偶尔笑起来十分的俊美。他起身出去,月白盯着他的背影咬上一口酥滑香甜的糖不甩。
他看着方思明的背影长身玉立挺拔如松。小贩身边那堵墙的角落的阴影里缩着一个小乞儿,在街对头的月白都能清楚的看到他对小贩背着的糖葫芦的垂涎。那孩子多大?六岁?五岁?或者更小。
月白又望了一眼方思明,方思明买了一串糖葫芦走到那乞儿的面前蹲下身递给了他什么。方思明给他的糖葫芦的时候,月白没有接。他双手搭在小臂上,眼眸凝视着方思明,道:“为什么不直接买两串?一串给他一串给我,不是刚好?”
如果你认识方思明,那么你会晓得方思明永远知道怎么样才能真正讨好一个人。这世界上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拒绝方思明的好。
他道:“既然说好了是方某要给小大夫,自然便只能给小大夫。”
他没有看透方思明,方思明却将他看了个透彻。不过,这样的感觉似乎并不差。月白倾身偏头咬了一颗酸甜的山楂下来,他眯起眼睛似是在享受舌尖的酸甜。
方思明听见他含糊的说道:“给我的东西自然只能是给我一个人的。能给其他人的东西我不稀罕。”
方思明道:“小大夫醉心医术,世间他物皆是转眼皆抛,本也没什么稀罕。”
月白咬着勺子歪头看他,眼眸在阳光下如听水般泛起粼粼波光,他道:“一颗心装一样东西就够了,不是么?”
方思明脑中闪过朱文圭的身影,低声道:“不错。”
月白胃口小,吃了半碗糖不甩,两颗糖葫芦便不肯再吃了。方思明原就是陪他,也没动什么吃食。两人回到客栈,月白拿了自己的小药箱与方思明买来的药,向掌柜借了厨房熬药。
熟地一钱,白术五钱,山茱萸四钱......
他手边摆着各种药材,随手一抓便将药材丢入药罐中。别人抓药都得拿小秤称了斤两才敢放,便是行医半辈子的老大夫抓得基本准确也要放在小秤上再量一量。可月白利落的几下便扔下三四种药材,自负如他甚至都不曾多看一眼是否抓对了药。
待方思明买来的药放好,月白从小药箱中取出一个大药瓶,从中倒出一颗药丸放入药罐中,同药材一起三碗水熬成一碗。
多余的药材他收了起来,趁方思明喝药,他将东西一同放进了马车里。
作者有话要说:
来,请让我们欣赏方撩撩是怎么撩到小冷淡的~小冷淡又是怎么发动他教科书式的撩功的~
第5章 第五章 路途(二)
第五章路途(二)
月白不得不承认方思明笼络人心的手段高明。先是以毒威胁,再是甜枣收买,让他在测试药效的时候颇为束手束脚。
晚间他们留宿的时候他只要一间上房。店小二面露古怪,方思明迟疑片刻还是听他的只要了一间。
月白先行洗漱,他从屏风后头出来后方思明再进去。
月白在屏风外听里头方思明的动静,他边擦头发边道:“方公子,我可以进去了么?”
不是可不可以进去,而是能否进去了。方思明午间喝了那碗药的时候便有所准备了,他答应了一声。
月白提上药草走了进去。他没有搬凳子,站在方思明边上将草药碾碎了泡进水里。他试了试水温,觉得水不大够糖,又出去拿了瓶药,倒出一颗药碾碎了融进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