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宗室的长辈送琅亲王侍妾,他除了收着,也没什么办法推诿,所以琅亲王府里已经为这类似的事折腾过几次,连太后都有耳闻。
如今众人听说大皇子是为了这种事耽搁了行程,虽意外,但都不觉得太奇怪。
不止齐珣,连一些宗室的子弟也不免露出嘲讽的表情。
这明明是琅亲王府的私事,也算是家丑,但齐琢说出来加以嘲讽,却是一点遮掩的意思都没有,足以见得他对自己这位大皇兄,根本没什么尊重,与他刚刚所说的关心,更是南辕北辙的态度。
六皇子的话里,真正让齐璟在意的,并非什么有身孕的侍妾、吵闹的琅亲王妃,或者大皇兄的岳父范将军。
齐璟真正好奇的是,齐琢如何能这般快的得了消息。
再怎么说,王府内院的事,琅亲王府的长史能全盘告诉六皇子派去的人吗?
——既然琅亲王府不可能不想办法遮丑,那齐琢在大皇兄的府里安插了眼线,就跑不离了……
能够把眼线安插进内院,这既是一种本事,也从侧面说明琅亲王府的情况确实复杂。
齐珣得了这个消息,放心的同时也高兴起来,他不动声色地与五皇兄在人群中对视一眼,彼此都非常清楚对方眼中传达的意思。
十六卫中的左右监门卫掌诸门禁卫,范将军手中的左监门卫这段时间正是当主守之责。
他们的这位上将军素来谨慎,主守之时向来是亲至督守的,如今却被家事所扰,怕是暂时顾不得公职了。
他们原本最担心的一道关卡,也有了可乘之机……真是天助我也!
第一三三章 反意
莱夷姚氏乃是地方豪族, 财大气粗,连带着姚贵妃在宫中也不用靠一点供奉过活。
六皇子养在姚贵妃膝下, 被当做亲子一般对待, 自然是骄奢惯了。
前两年海事频频, 太后缩减慈安宫用度, 整个后宫立即仿效,各亲王府和宗室府中也纷纷响应。
那时候天京的达官贵人办筵, 一切从简。
去岁年末,由于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大的海事出现, 那种压在青州头上的阴霾终于有了拨开云雾的希望, 京中的权贵忍耐了好些年后,总算可以享享乐, 渐渐恢复了些以往的作风。
陛下病倒的时候, 大家不敢太过张扬, 可眼下皇帝已醒,又是年节时候, 此时不乐一乐, 何时再快活?
琢亲王府设的宴,比起他之前几位皇兄设的宴, 显然要热闹一些,宾客觥筹交错,庭内鼓乐齐鸣。
因着大皇子不在, 六皇子不想叫那位置空出来,所以临时改了坐席的次序。
他自己依旧坐主人位, 与五皇子与铎亲王世子一侧,身为皇兄又有立诏的齐珩居主宾之位,陪坐珩亲王一旁的是七皇子。
似乎从很久以前,他们的位置就是这般微妙,有种冥冥之中对立起来的意思。
铎亲王世子时而在左,时而在右,就好像圆滑的宗正本人,永远慈祥和蔼,行左右逢源之事。
宴席正酣之时,齐琢突然举起杯来:“今岁有大喜事,阿璟也喝上一杯,那壶里是果酒,当不妨事。”
其实刚刚齐璟坐下之后,发现自己案上放着酒壶而非茶壶,就知道齐琢今夜肯定又要搅些事端。
果不其然,宴还未过一半,这厮就当众逼迫他,实在叫人生厌。
无论是果酒,还是烈酒,他都不会喝的,所以立刻拱手拒绝。
齐璟连说辞都懒得再改,直接把上次在珩亲王府说的理由又复述了一遍。
——对方既然这么不客气,他又何必做兄友弟恭状、以德报怨呢。
听了这明显在拒绝并带着敷衍的话,六皇子脸上立刻就不好看了。
他似乎忘记这是在自己府上、他作为东道主该主动息事宁人,只见齐琢冷笑道:“看来皇弟府上,都是甘贵的。”
小的那个风吹不得,大的那个酒喝不得,不是甘贵是什么!
眼见两位皇子之间变得剑拔弩张起来,旁的人看着也觉得紧张。
就在大家以为年长的皇子至少会出来打圆场的时候,齐琢突然站起身来,道了一句自己要去看看后面准备的一道特制菜肴,然后竟然就这样甩袖离了席,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主人家这般不给面子,让气氛顿时变得尴尬起来。
五皇子随即站起身来:“阿琢就是这样,说风就是雨的,这是他第一次办宴,难免在意……我去后面看看,到底是什么珍馐,值得他这般紧张。”
说完,就跟诸位请了辞,匆匆追了出去,看来是去劝人的。
似乎没有预料到六皇子在未来太子面前也敢这般嚣张跋扈,不少人愣在当场。
但为了掩盖这种尴尬,很快场面上又开始热闹起来,好像刚刚发生的一切都不存在,该怎么纵情就怎么纵情。
作为当事人的七皇子也跟没事人似的端坐在那里,倒是二皇子齐珩吩咐后面的侍者:“去给璟亲王换壶茶来,要梁州的蒙顶甘露。”
他们喝不喝是一回事,但案上有没有又是另一回事……他不仅要让阿璟有茶,这茶还得是阿璟喜欢的。
侍者面对身份尊贵珩亲王显然不敢像自家主子那样嚣张,立刻恭恭敬敬地拜而道:“是,殿下。”然后就去取茶。
珩亲王殿下要的是梁洲的贡茶,可非一般珍品,他得报了长史才能送来。
冷着脸看侍从快步走远,齐珩转头对齐璟道:“这老六,行事愈发无度起来。”
齐琢的性情就是这般,虽然封王之后有所收敛,但若是一有不快,还是容易冒出脾气来,齐璟与他年岁相当,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的,又怎么会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所以见他当众甩脸,一点也不奇怪。
但如今二皇兄已得立诏,与他们有君臣之别,老六若是再不收敛这种脾气,怕是会愈发引得齐珩厌恶,兄弟间的矛盾也会更加尖锐。
不过齐璟想想,自己为了提防五皇兄和六皇兄所做的安排,而且他还提醒二皇兄做了同样的准备,不也是完全不信任齐珣和齐琢的意思。
可见父皇想借立储消除宫中争端,最后怕是要失望的。
此时正直年节,御史台的折子一道一道地往宫里送,朝廷和宗室内各种势力蠢蠢欲动,连参加个夜宴都不消停。
齐璟可以想见,等年后上朝,朝堂上会有怎样的腥风血雨、惊涛骇浪。
他不觉得五皇兄和六皇兄敢做什么谋逆之事,但也相信他们绝对不会就这样坐以待毙。
年后的争端,应该说从现在就已经开始,所以齐琢才会这般乖张,并不因为面对二皇兄就有所收敛。
只是不知道,这次五皇兄和六皇兄之间是如何商议的。
是要先合力拉下二皇兄,再谈各自的利益?还是已经达成一致,商定好了利益的分配,齐心协力做最后一搏?
齐璟想事情的时候,取茶来的内侍端着茶盘步履匆匆地走过来。
就在他靠近七皇子的席位时,却突然踉跄了一下,将半壶茶都洒了出来,重九眼明手快,一滴不漏全帮自家殿下挡了去。
齐璟见状赶紧问重九:“怎么样,烫到了没有?”
重九提着衣摆对着后边抖了抖,回答道:“殿下放心,冬日衣衫厚,就是湿了些,不碍事。”
他说得轻松,旁人却无法当作无所谓。
闯祸的内侍吓得立刻就跪了下来:“七……七殿下,不是我,不是……我……”
不知道怎么的,他就平地摔倒了,想解释,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才不显得像是在辩解。
眼前这位七皇子素有平和之名,但他们琢亲王却不是个好脾气,自己在这里丢了丑,落了亲王的面子,若是被琢殿下知道了,怕是要扒了他的一层皮!
一想到这里,他就抖得更加厉害了。
齐珩原本就被齐琢的乖张不快,现在见琢亲王府的下人这般粗手粗脚,显然是没把几位皇子看在眼里的意思,愈发生起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