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埋怨,没有伤心,没有疑惑,没有后悔……只有一片空白。
他记不清自己是如何从东六所到了文思殿,也不记得自己看到了什么,不记得父皇对自己说了什么,直到再回到东六所,依旧恍恍惚惚。
谋逆发生之后,三个皇子被圈禁,多少宫妃被押冷宫,多少皇亲国戚、文臣武将入了大牢,都来不及处置,中毒的七皇子和二皇子相继醒来……到头来,却是文思殿的昭仪娘娘香消玉殒了。
不少人惊讶,不少人惋惜。
尤其是当俞昭仪不会葬在皇陵的消息传出,更多人万般费解。
昭仪娘娘的父亲是安国公,姐姐是已经追封为皇后的俞氏,养育二皇子,生下七皇子……这般出身和功绩,就算被追封为皇贵妃都没有人提出异议,怎么会连享配皇陵的恩宠都没有。
随后,有宫人传说,离京其实是昭仪娘娘的遗愿,陛下遵了她最后的愿望,才忍痛叫她回到俞家祖籍所在的。
七皇子身体刚刚恢复,仍亲自送母嫔棺椁到东境,其纯孝之心,天下皆知。
但只有齐璟知道,父皇到最后,终究是给他,给安国公府留了一点体面。
俞昭仪是自尽的,她吞金绞的首饰,正是当年被迫嫁入皇宫时,安国公府为她准备的头面。
等到齐璟护送棺椁到俞氏祖籍,又从东境回到宫中,已是夏初。
珩亲王还住在东六所养身体,所以齐璟给太后和父皇请了安后,就到东六所看望二皇兄。
经了两个多月的调养,齐珩的脸色看上去好了不少。
他正在喝药,见齐璟来了,就让人搬了椅子,叫弟弟旁边坐。
那药应当是极苦的,连齐璟在旁闻着都感觉到一丝苦味,但齐珩却眉头不皱、眼睛不眨地一饮而尽。
待他喝完了药,旁边的内侍送了水给自家殿下漱口,还递上一碟梅子,似要给他解苦,但被齐珩给推拒了。
“良药苦口,孤要记着这个味儿,才能记得教训。”
齐珩没说是什么教训,就叫人下去了,然后看向七皇子问:“此行如何,顺利吗?”
因惧春暖,送葬的队伍要尽快抵达东境,来去自是匆匆,齐璟心情一直低落,也不在意顺利不顺利,只能点点头。
“顺利就好……”齐珩接着道:“你不在宫里的这段日子,都没个知心的人跟孤说说话、解解闷,甚是无趣。”
姨母俞昭仪亡故,七弟送葬,两个多月方归,齐珩开口不提葬礼的细节,却提“无人解闷”……齐璟就是再悲伤难愈,也立马察觉到其中的异样。
他抬头,看向自己的二皇兄。
齐珩没有避开对方的眼神,嘴角竟然浮现一抹冷笑:“倒是有个从清悠殿去了文思殿的老宫人跑到孤面前,说了件挺有意思的事……”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他说,昭仪这些年,颇为照顾咱们的大哥啊……”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有提到,说为什么大皇子要跟俞昭仪联手,还要允诺她做太后,其实就是未雨绸缪,要用俞昭仪制衡后宫。
他毒死老七,一方面是担心老七冷不丁觉醒,要永绝后患,一方面也是叫俞昭仪没有退路,将来不能因为先帝遗旨之类的、跟封王的老七去封地。
但他没有想到齐小喵已经觉醒,也没想到俞昭仪藏在心底对齐小喵的重视,在他的世界没有母子情深的体验,对人、用人都是利益至上的,所以被俞昭仪表面冷淡的样子骗了,最后画蛇添足,功亏一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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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便说一句,宫廷篇快了结了,不管齐小喵和二哥的关系是好是坏,至少大家期待的甜甜甜要回来了
第一四六章 册礼
当初俞昭仪的事发生得太突然, 叫齐璟一下失了神。
俞昭仪的棺椁被送回祖籍,却因宫妃及罪人的身份, 根本不能入俞家的祖坟。
连护送她的棺椁并将其下葬的七皇子, 将来也难免受到影响, 但齐璟还是做了。
而这, 应该是他可以为这个生养他的女人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齐璟非常清楚,父皇之所以对俞昭仪的事秘而不发, 给她留了一丝体面,大部分是因为他。
一旦二皇兄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甚至可能埋怨父皇偏袒罪犯, 不过父皇也还是这么做了。
事到如今,齐璟也不打算对另一个受害者说什么“听我解释”的废话, 他将所有自己知道的事情, 都跟齐珩说了一遍……包括自己觉醒神武的事情。
齐璟早些时候与父皇商量的时候, 两人就已经谈及此事,最后皇帝把要不要说的选择权交给了齐璟自己。
只是后来达成共识, 即便要说, 也不能提先祖返魂的事情,只说是觉醒, 但神武有异。
之所以不能和盘托出,是因为齐璟这先祖返魂的身份,对于齐珩来说, 绝不可能是件好事,很可能叫他从此辗转反侧、再无宁日。
既然齐璟不会跟皇兄争, 何必让他把自己看做潜在的、甚至高他一等的敌人。
齐璟说完了话,还是静静地看向齐珩,与其说是看他信不信自己,不如说是想求一个答案。
或好,或坏,就是一个答案而已。
就好像他重活一世,执着于那个“到底是谁毒死了他”的答案,他知道了,也报仇了,所以以后会放下,过自己新的生活。
齐珩也一直看着他的眼睛,似乎想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他的内心。
兄弟俩开始说话之前,齐珩就已经让内侍退了下去,此刻屋里只有两人,显得格外安静。
过了好一会儿,齐珩似乎是坐得累了,干脆躺了下去。
齐璟想都没有想,上前去帮他挪走了身后的靠垫,好叫他躺得舒服一些。
当初齐珩从少海回来,重伤未愈,齐璟每天都在珩亲王府陪着他,做这样类似的事情做着也不止一次两次,两人早已有了默契。
但这一次,齐璟刚行动完,不知想到了什么,不禁若有所思起来。
这时候,躺下的齐珩开了口:“你啊,倒是坦诚……”
齐珩说这话的语气,还有生气,还有埋怨,但齐璟听了,并没有觉得压抑和沉重。
若二皇兄不信任他,那他刚刚喝完药、要开始质问他之前,就不会叫内侍退下。
——不叫旁人听到这件事,是为了不让俞昭仪的事情被更多人知晓;而对方敢留自己和他独处,就能说明,皇兄到底是相信他的……
果然,齐珩接着道:“殷栗,你可能还有些印象,原本在清悠殿当差,后来徐诫到了孤身边,他去了文思殿。”
齐璟脑海里回忆起一个模糊的身影——自重生后他甚少去文思殿溜达,对于昔年俞昭仪宫中的内官和宫女,印象自然淡了许多。
“咱们那位大皇兄,步步为营,隐藏至深,被他这样骗过的人实在太多了,所以我们中了招,不是我们笨,而是对方太狡猾。”
大概是这样的话从齐老七口中说出来才听起来合理,此刻被二皇子躺着就说出来了,颇有种违和怪异的感觉。
“你看,跟你这家伙待得久了,说话都没个正形了,”齐珩微微侧过头,看向齐璟:“真担心小十一跟着你有样学样,将来长大了,又是个嘴上不吃亏、叫人直头疼的。”
齐璟想说点什么,就像往常一样,说点俏皮讨喜的话,逗逗趣,但最后还是没能开的了口。
好像刚刚说沉重的事情说得太多了,现在不知道如何说些轻松的话了。
床榻上的珩亲王等了许久,没见齐璟接话,似是有些疲惫,遂闭上了眼睛。
又过了一会儿,他闭着眼睛喃喃道:“她是她,你是你……我虽没看出她藏着的心思,但我相信,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是看得很清楚的。”
其实,刚刚听到殷栗说起这个惊人的秘密,齐珩第一反应当然是震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