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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世浮图(49)+番外

作者: 大罗神仙 阅读记录

穰公虽然将两个儿子安置在封地,对于二人明里暗里的争斗却又坐视不理,存了心让他们各凭本事。

此前萧白和萧玖各有胜负,明面上萧白败得多一些,萧玖那时还年轻,一心求胜,不比如今心机深沉,自然趁势追击。

仲叔平忧心萧玖安危,原本是不够格议事的,却冒死闯入帐中,不仅绝了萧玖的念头,还献上佯攻妙计,反诱得萧白轻敌,落入陷阱。

自己是为了报恩,因此焚膏继晷修习兵法,十年不歇,但求有朝一日派上用场。而萧白明明年纪比萧玖小,且又身在王侯之家,能有如此谋略实属不易。

仲叔平思及此,坦然回答:“示敌以弱,攻其不备。并不难猜。”萧白鼻子里哼了一声:“若非你捣乱,萧玖那个糊涂蛋连这么简单的东西都想不到。”

仲叔平一路磕头磕进了萧玖营帐,此事萧白自然有所耳闻,不仅有所耳闻,还闻得十分牙痒痒。下意识就去看仲叔平的额头,浑然不觉人家就算磕破了头那也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可巧仲叔平垂首不则声,并未注意萧白的动静。

萧白收回了视线,默默地看了会儿窗外,忍不住又问:“那牧原那一次呢?”

萧白带了二十近卫,星夜兼程,摸到萧玖的粮仓,一把火将将冒了颗星子就被仲叔平逮了个正着,差一点就全折在他手上。仲叔平有些羞赧地摸了摸鼻子:“那次……实在是……碰巧。”

纵然仲叔平智计无双,他也不可能有法子掐指一算知道萧白不是昨日不是明日刚好是这一日来放火。

确实是自己白日里贪凉痛饮了酸梅汤,夜里睡得迷迷糊糊地想起来解手,半眯着眼呢就瞅见火星闪烁……

萧白一口气在胸口憋了多年,闻听真相的这一刻却忽然有点没着没落了,憋了许久,肩膀悉悉索索抖着,到底没忍住,朗声笑起来。

萧白人衬在霞光里,又笑得那样开阔,仲叔平几乎移不开眼。

“寒鸦林呢?你怎知我会取道寒鸦林?”萧白笑够了,又赶着仲叔平问。

“因为近。”仲叔平答得老实。“走寒鸦林,可以最快赶回都城。若是别人,许会避其锋芒,另择他途。可你是公子白。”

萧白被这句实诚话怔住了,定定地看着仲叔平。

当事人浑然不觉这句话无意流露出的深意,讷讷地回看着萧白。

终是萧白敌不过,转身继续趴窗台去了,偶尔再提起哪一年的哪一桩事,闲闲地问几句。

这么你来我往地,萧白攀着仲叔平直聊到月上中天。

流银满地,万物沐着一层白光,整个天地都柔软安宁下来。

萧白棋逢对手,聊得尽兴,此刻不免有些困倦,才嘟囔了一句“乏了”,人就趴窗台上睡着了。

仲叔平有心喊辛付过来收拾人,却半晌无人应答,再嚷下去又恐惊了萧白好睡,只得寻了毛毯给萧白盖上,自己也随意倒在软榻上睡过去了。

第二日醒来,萧白定是不在的,软榻上却多了几个汤婆子,鞋袜外裳早已被人褪去,只着了中衣。

光溜溜的脚丫子忍不住蹭了蹭裹着汤婆子的细软羊绒,丝丝缕缕的温热惬意从脚尖缓缓渗进来。虽然不知萧白为什么不肯放自己走,只这么待着的话,倒也舒服得很。

原以为会一直这么待下去,钟泉的信鸽忽然就这么飞了进来,悄无声息地落在萧白惯爱趴着的窗台上,两只乌黑的小眼睛滴溜溜转,只望着仲叔平不说话。

他心里不自觉地轻叹了口气,慢吞吞起身摘下鸽子腿上绑着的细竹筒。

仲叔平手指纤细灵巧,敏捷地捡出竹筒中的纸卷,利落地展开,扫一眼,随即原样封进竹筒,细细地绑好,抬手抚了抚鸽颈,它便乖觉地扑棱着翅膀,原路飞回去。

三日后,仲叔平失踪了。萧玖来信,请萧白郇台一叙。

郇台城楼上,仲叔平被高高挂起。萧白只身牵着马,信步从城下走来。萧玖端坐城门口,脸上意味不明:“你……到底还是来了……”

不欲与他废话,萧白只抬头看着仲叔平笑,满脸的困倦挡不住眼底的那抹亮色,飞身上城楼,左手挥剑斩断绳索,右手将人揽在怀里,一气呵成。

仲叔平面无波澜,看着萧白,半晌说了句:“蠢不蠢?”

萧白不做声,眼底似有千言万语,终究只是叹息了一声:“蠢不过你。”

被挂了这几日,仲叔平手腕已有些浮肿,萧白便拿了手掌去慢慢揉。

不过是眨眼之间,千万箭矢浩荡而来,覆灭天地,耳边是萧玖带着震怒的惊呼:“陆如风!停手!”

陆如风稳如磐石:“公子!欲成大事,切忌妇人之仁!”

二人尚在争论些什么,仲叔平却已无暇去听。

萧白长剑挥舞不歇,箭矢却连绵不绝,他将仲叔平护得好好的,自己却完全暴露在箭矢之下。城楼下尖锐哨音传来,一声比一声凄厉。

萧白奋力护住仲叔平,抬手将他举过城头:“辛付在城下,走!”

仲叔平抓住萧白胳膊不放。

萧白气结:“走!”

拉扯间仲叔平颈间玉佩掉出来,萧白动作一顿:“是你……”

下一瞬便毫不犹豫抬手砍上他脖颈,仲叔平眼前一黑,栽下城去……

再睁眼时,身旁是重伤的辛付。

辛付当日遵萧白之命送走了仲叔平,再回转已是不及,竟连萧白尸首也未能抢回,连日里夜袭郇台却屡屡失手。

仲叔平摸了摸胸口玉佩,吩咐辛付:“马上回都城,找公孙老先生,一刻也不要耽误,越快越好。”

辛付不肯:“公子说过,无论何时何境,万事以你为先,我不走。”

仲叔平抬手从辛付腰侧抽出长剑,照着自己胳膊就刺,辛付阻之不及,眼看着长剑透骨而出,带出淋漓血渍,仲叔平眨也不眨望着辛付:“走不走?”

辛付眼底一片血红:“走。”

仲叔平修文习武十五年,军中只道他智计无双,却不知他武艺亦是超凡,心甘情愿被挂在城楼,不过是顾念当年的救命恩情,却不料天意弄人至此……

即便心胸放达如仲叔平,此刻也不免悲从中来,悔从中来。

趁着夜色,仲叔平潜入了郇台将军府,抱着萧白尸身,一路悄无声息。萧玖站在转角,身影隐在廊下,看不分明:“……你会武?那你为何——”

仲叔平不待他说完,错身而过,头也不转,径自走出去,只片刻就消失在夜色里,踪迹难寻。

不知走了几日几夜,那条记忆中的河流仍似当年那般静静流淌。看似平静的河面,水下波涛汹涌。

仲叔平从怀中捞出玉佩,轻轻挂在萧白腰间,整了整萧白千疮百孔的衣裳,仲叔平凝视着眼前这张安详的脸,心里默默叹息,到底是谁更蠢一点呢……

他低头,触了触萧白干裂的唇角,在他耳边轻声呢喃着:“若有来世,不相为敌……”随即抱起萧白,纵身跃入,心中一遍一遍念着“萧白”“萧白”……

多年前的话恍然在耳边回响,“你怎么这样不小心……这河凶着呢……”

第41章 似是故人来

杨玉琳落水的瞬间,傅达礼就跟着跳进了河。

奈何水势汹涌,眼看着人还没救起来呢,倒先把自己搭进去了,情势十分凶险。也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一个人,在水里扑腾了两下,就将杨玉琳和傅达礼齐齐捞了上来。

确定了杨玉琳无碍,只是呛了几口水略有些昏迷,一行人才算是放下心来,扛着人回去,景福临只抬头瞅了一眼,整张脸就黑了下来。

好好的人,走着出去的,躺着回来的,能不生气么?上前一把将杨玉琳接过来,安置好,又吩咐覃宛仔细瞧瞧有什么毛病没有,这才回头料理良辅和冯雨微。

云笺到底少年心性,于此事十分热衷,景福临话音未落,他便撸起袖子将二人捆作一团,拿长杆撑了,架在火堆上烤,还饶有兴致地跟烤羊腿似的打着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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