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宇轩没有动,看向散落地上的花盆:“这花是父亲送给母亲的,有什么问题让父亲生气?”
他走进来,走到白老爷面前,平静地看着他,目光不闪不躲也没有任何锐利。
白老爷也没有,面沉如水看着他。
白宇轩半蹲下,手指拎起那株翠绿的兰花,轻轻嗅了嗅。
然后,他手指拨了拨泥土,又嗅了嗅。
“你闻到了什么?”白老爷紧盯不放。
“没什么,就是兰花香。”
白老爷:“没有一股很浓的雨水腥味的幽香吗?你没有看到什么不对劲的画面吗?”
白宇轩摇头,淡淡看着他:“我应该看到什么?父亲你看到了什么?”
白老爷没有回答,眼神藏着一丝不信任,他转而看向白洛川。
白洛川似是才反应过来,他慢半拍走过来,在白老爷的催促下也嗅了嗅兰花,继而是泥土。
然后,白洛川看向白老爷,也摇了摇头。
这时候管家也来了,他连忙解释道:“夫人的兰花移植到花园里去了,荣小姐知道了过意不去,就买了盆新的。”
这种时候也没有人有心思去纠正他,关于荣小姐的称呼。
白老爷微微一滞,所以,不是兰花有问题?
那问题出在哪里?难道真的有鬼!
荣小姐好像也明白了什么,怒气没有了,微微不安和担忧:“老爷,你是不是太累了,找个大夫看看吧。”
白老爷扶着额头点头:“让医生彻查一下我身边的饮食用度,还有这盆花。”
白宇轩若有所思,白洛川的视线在他面上停了一下,很快镇定自若移开。
……
“花里有什么?”
白洛川的门口,白宇轩在门打开之后,第一句话这么问道。
白洛川的眼神微微一动,先看了看楼道口有没有人。
“父亲在和医生谈话,佣人们都在跟着管家检查东西,四楼只有你跟我。”白宇轩不急不缓,瞳孔冷静。
白洛川的脸上写满了欲言又止,努力按捺着什么,压低声音:“大哥,父亲的书房保险柜里,有些特别的药。而且,他跟荣先生有隐藏的生意,我不确定但是……”
白宇轩静静地看着他,但是白洛川只说到这里了,眼神微微的逃避犹疑,他生得本来就俊秀没有攻击性,自小就是个温雅听话的好孩子,方才那样已经是最大的反叛。
“我知道了。”白宇轩说,但他没有走,也没有移开目光,“母亲那晚失踪和你有关系吗?”
白洛川沉默地看着他,手指按在门上,好像和自己作挣扎,许久才说:“她小时候虐待我,大哥知不知道?不知道吧。”
白宇轩的脸上镇定冷静,没有一丝多余起伏:“她看上去很溺爱你,父亲也是,为什么不跟父亲说?”
白洛川喉咙滚动,脸上微微茫然,苦笑:“父亲怎么会不知道,他只是觉得不重要罢了,就连我自己也觉得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那一晚,我,我突然有些厌烦,我没有回去看着,我没想到她真的就出事了。我一直在想,你是不是怪我?”
“不是你做的,为什么要怪你?”白宇轩就像个置身事外的陌生人一样,没有丝毫感性,的确没有责怪,但也没有任何其他感情。
白洛川的表情有些僵硬:“是了,你也没回去。”
他自言自语地说,像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呢喃。
白宇轩点点头:“早点休息。”
他转身离开,白洛川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极轻:“大哥房间的箱子里装着的嫁衣,是不是大嫂的?”
白宇轩回头,白洛川低着头,像是畏惧着什么一样微微绷紧。
“白家老宅的时候,我和父亲在你院子里听到了声音,父亲好像看见她了。你,他好像怀疑……我也不知道,总之,你小心。”
白洛川说完就关上了门。
白老爷看到过真一,并且怀疑他身上的不对劲和真一有关,白洛川在暗示这个?
可是,他也暗示了另一个可怀疑的人,尹小姐。
……
白宇轩从一所私人诊所走出来,回想着方才的对话。
“这药水是A国新研制出的一种药剂,但是剂量若是超过一定浓度,就可能引发幻觉。而且,这药的可依赖性太强了,成瘾性极强,因此并不允许流通。”
街上卖报的声音和着其他噪杂的声音。
白宇轩路过的时候买了一份,一眼扫过去就看到了,关于上海滩名人荣先生投资医药行业,发展民族实业的报道。
……他跟荣先生有隐藏的生意,我不确定但是……
一幕幕画面在白宇轩脑海里推演——
玻璃杯中滴入透明无色的药水,白夫人进来,无知无觉喝下。
荣小姐来往家中,白夫人神情恍惚,继而疯狂的表现。
白老爷送给她一盆兰花,兰花上浇灌的营养液,白夫人浇完花轻嗅,神情渐渐恍惚。
电闪雷鸣,驱邪之夜。白夫人被一个纸人吓倒,白老爷先一步上楼,冷静地给他注射药液。
被佣人搬去露天花园的兰花,白宇轩出门时候回头看了眼。
白老爷神情恍惚的表现,冲进房间摔碎花盆,疑神疑鬼追问有什么味道,让医生检查身边的吃穿用度。
是这样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切都说得通了。
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尹小姐是谁?
这个问题不好办,白老爷少小远渡重洋,后来做生意又满世界的跑,他可能认识的人太多了。
白宇轩还是花了一笔钱,请私家侦探去调查,白老爷即今为止认识的所有姓尹的女性。
他补充了一句:“对方很可能已经过世了。”
这件事急不来,白公馆却恢复了以往的安宁。
白老爷查过身边所有东西后,在医生开了放松的药剂后,就没有了那一日频繁的见鬼幻觉。
闹脾气的荣小姐也在他的温声安抚下,虽然还闹点小别扭,到底也算是和好了。
白荣两家合资的医药厂子也开办了,不定时为医院义诊提供西药,为政府军队低价提供药品,这些慈善活动赢得了社会各界的称赞。
白家的生意蒸蒸日上,远渡重洋。
但是,白老爷却开始精力不济起来,常常白日里也频频困倦入睡。
好在荣小姐很体贴,虽然有些不开心白老爷不能陪她出去玩,但也没有闹脾气,很是细心照料他后,才不甘不愿自己出门和女伴们去约会。
公司里的业务大都交给白家兄弟俩了,白洛川一直是作为继承人在培养,白宇轩的能力也不弱,又是长子,公司的气氛就有些不对。
白宇轩听着会议厅,那些人察言观色,不轻不重却从各种方面挑刺驳回他的方案,继而隐晦暗示地质疑他的能力。
他什么也没有说,静静地看着对方,继而看向似是浑然不觉一脸坦然的白洛川。
白宇轩推开椅子,走出窃窃私语哗然惊讶的会议厅,走出公司大楼,径直回了白公馆。
第二天起,白宇轩就再没有去公司。
白洛川一脸歉疚找到他,说了很多。
白宇轩看着他谦逊温良的面容,淡淡地说:“你是他挑选培养的继承人,没有人能撼动你的位置,也没有人要跟你争抢什么,你在怕什么?”
白洛川原本澄澈的眼神微微凝滞,眉睫在瞳孔投下一点阴影,脸上的表情慢慢变得生硬,没有了以往的谦和温雅,变得有些漠然,隐隐的攻击、防备,还有一丝不知所措的犹疑歉疚。
白宇轩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就像什么也没有看到一样,越过他走开了。
这场外界一直隐隐关注的继承人争斗,以白宇轩退居家中不出无声结束。
白宇轩在家的时间便一直陪着老太太。
上回白夫人死了家里做法事发现尸体,老太太的状态就有些萎靡。后来白老爷那日见鬼一样的发脾气,虽然下人们都遮掩了,但她到底知道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