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饿犬(62)+番外

“看门的下人说三少爷很早就出门了。”远方连忙把碗挪开,拿了帕子替林海擦手,“说是要去买东西,他们不敢拦。”

林海一声不吭地听着,等远方说完,拳头猛地捶在桌上:“不敢拦?”

“行长,那是三少爷啊。”下人叹了口气,“您的男妻,谁敢拦?”

“好啊……”他轻轻笑了一声,继而抿唇摇着轮椅往外走,“长本事了,还会跑了。”

林海直到此时才明白,三少爷早上的乖顺都是装出来的,为的就是让他放松警惕,从而逃出分会。好一个陈轩,好一个能屈能伸的阔少,林海出分会门时都被气笑了,搞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喜欢上这么个磨人精,明明被家法伺候的时候委屈得软踏踏地趴在他怀里,转眼就能扯谎往外跑。

“行长。”云四开车到了门前,摇下车窗喊,“咱们去哪儿找三少爷?”

林海回过神,张嘴时犹豫了。陈轩嫁给他以后,再也没去彩云轩,听曲儿也就听了一回,这年节的档口,三少爷能去哪儿呢?

“行长?”远方也走到他面前,轻声询问,“要不要派人去陈记问问?说不准三少爷回家了。”

林海闻言,脱口而出:“不可能。”他指着头顶分会的牌匾:“这才是他的家。”

然而他话音刚落,街口就拐来一辆黄包车,上头窜下一个油头粉面的小厮,弯腰小跑到分会门前,嬉皮笑脸地对他们行礼。

“林行长,我是陈记的伙计。”小厮拱手道,“三少爷刚刚回了陈记,托我给您带个口信。”

林海抬起的手慢吞吞地收回来,冰冷的指尖缩成了拳。北风呼啸,小厮的话被绞成零零碎碎的字眼,徘徊在他耳畔,却又钻不进心里。

“咱们三少爷说了,您什么时候娶钱家的二小姐,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亲口说的?”林海缓缓撩起眼皮,直视小厮的眼睛。

小厮吓得后退一步,结结巴巴地点头:“三少爷亲口说的。”紧张的神情不似作假。

而林海低头看了眼掌心的血印子,都是听小厮说话时抠出来的。

“行长?”云四懵了,跑上来推他的轮椅,“咱们还去找吗?”

“找什么?”林海沉默了一会儿,再抬头时,面上满是疏离的微笑,边摇着轮椅往分会里走,边头也不回道,“没听见人家说吗?我娶钱家的二小姐,他就回来了。”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咬牙切齿,掌心又多出五道红痕。

早先那些话果然全白说了,林海已不知该不该生气,毕竟陈轩就是这样的人,行事作风唯利是图,可听小厮亲口说出来,对他的打击还是大。

远方和云四都没跟着林海往屋里走,两人面面相觑,站在门前发愣,任由他独自摇着轮椅回到厨房。

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桌上搁着只秀气的瓷碗,林海看见那半碗沾着血的菱角,克制的情绪终于爆发,怒火像被浇了油的稻草,瞬间烧起窜天的火光,他挥手将剥了大半个早晨的菱角摔在地上。瓷片支离破碎,如同他送出去的一颗真心,被陈轩狠狠碾碎,又伸脚上去踩。

可这还不是最可气,最可气的是林海觉得自己正乐呵呵地等着人来踩,因为那是三少爷。正因为那是三少爷,他所有的底线都形同虚设,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然而万千种柔情最后换来的却是最残忍的践踏。

“我对你的喜欢……”林海喘着粗气,扶着桌子跌跪在地上,“在你眼里怎么就那么不值钱呢?”

他边说,边伸手把菱角一个接着一个拾起来,指腹被瓷碗的碎片划得鲜血淋漓也不在乎,等远方和云四寻声赶来时,他已经拾完了。

“行长!”云四扑上来扶林海的胳膊。

“给三少爷送去。”他勾起唇角,眼底闪过稍纵即逝的阴狠,“就这么带着血送到陈轩面前。”

云四听得直抖,双手接过菱角连声答允。

比狠,林海不会输过陈轩,毕竟他熟悉三少爷,熟悉到骨血里,没人比他更了解阔少的软肋。既然选择了互相伤害,他就不可能手下留情。

云四捧着菱角走了,再回来时,掌心里多了几颗桂圆,还有剥了壳的花生。

林海差点从轮椅上站起来,望着云四的手掌先是怒火中烧,继而收敛神情跌坐回去,全然没了一贯的冷然,反倒颓然苦笑:“他有没有说什么?”

云四战战兢兢地摇头,把桂圆和花生塞进他的手心:“我见着三少爷了,他拿到菱角的时候没什么表示,但一进屋就哭了。”

下人小心地打量林海的神情:“屋外的人都听见了。”

“除了哭,他还会做什么?”他说得轻蔑,指尖捏着一枚小小的桂圆来回摇晃,说完又沉默了,片刻自言自语,“没了我,还有人谁会哄着他呢?”

一直没有开口的远方这时终于说话了:“行长,我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嗯,我晓得。”林海把三少爷送回来的桂圆和花生都小心翼翼地装进胸前的口袋,“肯定和早上的信有关。”

“可无论信里写了什么,我都气三少爷不信任我。”他把手放在了轮椅的扶手上,目光越过门外摇曳的梧桐树,“他从来不觉得我是真心帮他夺家产。”

“行长,我觉得……”

“你不用帮他说话。”林海抬手阻止远方继续往下说,“三少爷的性格没人比我更清楚了。他既然敢跑,就是做好了这辈子都不回来的准备。”林海说到最后,嗓子干哑,“因为我就算恨透他,也会帮他夺家产,哪怕不用娶钱家二小姐的法子,也会想方设法把陈记搞垮……因为我喜欢他!”

“因为我喜欢,所以他有恃无恐。”林海说得捂住心口咳嗽起来,吓得云四手忙脚乱地给他倒水,“觉得我娶再多的人,眼里也只有他一个。”

“……真是蠢得可笑。”

“可我眼里就他妈只有他一个人。”林海前一句话还是自嘲,后一句话却是发自肺腑,痛苦地呢喃,“因为我爱他啊。”

原来如此,因为爱陈轩,先前的纵容便都有了答案。其实林海心里清楚,即使对陈三少说了再多声的喜欢,他内心深处还是不愿承认自己爱上了一个行事乖张阔少爷。然而在看到陈轩送回来的桂圆和花生时,他屈服了,因为他的心已经抽缩成了一小团,痛苦地溢出粘稠酸涩的汁液。

正午的光暖融融地笼罩着林海,他摇着轮椅,慢吞吞地挪回卧房,背影颓然,连拖长的影子都是孤单的。

云四像是想起什么,不顾不停使眼色的远方,追上去问:“行长,你还娶不娶钱家的二小姐?”

下人挠了挠头:“娶的话,咱们要提前准备了。”

回答他的是狠狠摔上的门和扑面而来的灰尘。

第五十二章 鲜菱角

卧房里一丝人气也没有,仿佛没了陈三少,分会里最后一丁点温情也随之而去。林海把轮椅摇到床边,指尖沿着三少爷躺过的痕迹缓慢移动,不停地抠着被褥上的印子,最后挥拳狠狠地捶起床板。

他不该放任陈轩读那封信的。

火炉里的烟灰还没散尽,林海低头瞧了一眼,别说信纸了,半角能看的字都没有,尽是些黑漆漆的灰。他又起身,尝试着站起来,虽能勉强扶住床柱往前移,但还使不上力。

万事皆沉入谷底,往日的温存都如过眼云烟,一吹散就是今日的晦暗。

可林海毕竟是分会的行长,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短暂的颓然过后,他已然打定注意,就算陈轩不在乎他的真心,他也舍不得三少爷受苦。

“云四。”林海坐在书桌边写信,“去趟陈记。”

云四早就侯在了屋外,此刻跑进来替他研墨:“找三少爷?”

“嗯。”林海并不避讳,“去看看他吃不吃得惯陈记的饭菜,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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