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骑在上面的安然,并未有过多的脾气与抱怨,只是和从前一样,每次圣驾法华寺,都是趁着脸的,仿佛心中也积满了不快。
他停练了水月心经,筋骨停止向年轻时发展,也渐渐回复了本来的样子。
自是汉人的眉清目秀,又透出帝王才有的沉稳和霸气,剑眉因为寒冷而微微皱着,身上名贵的雕裘被雪渐渐的融到湿润。
“皇上,要不咱们歇歇吧,这天寒地冻的,您龙体要紧啊。”宫中最红的公公赵琴卑微着脊背上前说道,他年纪尚轻,大概是因为净了身而显出了些女态,口音也有些南方腔调。
“无妨。”安然淡淡的回答,神情却有些走神的恍惚。
赵琴又说:“可将军还没视道回来,恐怕……”
约是嫌他今天聒噪了,安然忽而投来锐利的目光,但训斥的话还没说出口,狭窄山道间便响起了阵急促的马蹄。
敢在如此环境中策马,着实让皇帝身后的武士们心生佩服。
来者是个穿青衣的健硕男子,面容俊朗,身材伟岸,目光灼灼有神的坦荡的注视着,一下子竟驱走这经久不褪的寒雪,让你觉得自己无比温暖安全。
“皇上,山路已清理完毕,我们午时便可抵制法华寺。”他利落的禀报。
“有劳将军了。”安然微笑。
男子也没有接上荣幸奉承之类的话语,仅仅是持着剑,驾着马走到他身后极近的位置,尽着自己的职责和本份。
“肖巍,你府上失窃的事可查清楚了?”安然忽然想起来问道。
“多谢皇上记挂,只损失了几枚药丸和一个工艺琉璃,多半是小贼所为,也便没有大肆追查。”他梗概情况,嘴角却挂起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那日无意间逮到偷东西的人,竟是自己在街上所救的那个瓷器似的小男孩儿,又见他武功不凡,谈吐活泼间透着灵性,却也好玩,不知怎么便放了他一码,反正那里都是御赐的无用宝物,放也要放到老化成灰,但被人叫做赃官,还是初次。
安然启能不会察言观色,他抬眸看看一向冷静而稳重的肖威,又问:“不知何事如此好笑?”
“没什么,想起我家新养的狐狸,虽狡猾倒也有些意思。”肖威随口编了个幌子,把御赐之物送给他人,可是杀头的罪过。
“狐狸……最具灵气却最难与人亲啊。”安然叹道。
肖巍再次浮起秋日长空般透彻的笑来,干净而阳光的不像样子。
法华寺的历史远比这朝代久远的多,相传是一得道高僧云游四方后集资建造的,当年香火鼎盛,善男信女不计其数,但日子长了江山易主,又加上山路难行,渐渐的萧条了下去,直到安梦公主被贬到这里出了家,才又有了名气。
待到皇帝一行人到达寺庙门口,果然如肖巍所言,正是午时。
太阳从头顶射下灿烂的光芒,被雪地反射的熠熠生辉,古刹斑驳的牌匾都在这样的情景下美丽了起来,可是法华寺的陈旧,仍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朝廷不只一次对其拨款重修,但总被用于赈灾济民,搞得多少年也没什么起色变化。
安然正皱眉打量着皇姐栖身的地方,寺里便跑出个小丘尼,见了他们微微呆滞了片刻,也不跪拜,只是合手道:“不知施主有何贵干?”
肖巍忙下了马,彬彬有礼道:“我等特来拜见无尘大师,还请师太通融。”
“稍等。”她面无表情的回答,然后又不急不缓的走了回去。
足足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回来道:“师姐有请,随我来吧。”
佛门重地,安然也只得下了马,把武士留在外面,只由得肖威和赵琴陪了他进去。
寺里倒是干净,湿漉漉的石路上积雪每日都有人打扫,青松也露了本来的颜色。
冬风寂静,偶尔能传来隐隐的读经声,一派超然世外的安逸。
他们行至偏院,才彻底无声了下来。
几个石桌板凳,一间陋室,半杯清茶。
这就是当今天朝公主的生活。
安然始终是心怀愧疚的,如果皇姐不是为了让他登基,也不会出此下策刺杀太子,毁了自己青春年华。
所以见到如此她拮据模样,心里不觉便隐隐的疼了起来。
轻轻的碎步声从屋里传出来,片刻,一抹惨白就立于门口。
还是那般高贵美丽的容颜,可是三千青丝尽去,只留得一双悲天悯人的双眸,口中清冽的唤了声:“施主,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