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仙(119)+番外
有女眷细心地听到里面被发火掩盖的撕心裂肺呼救声,吓得面色煞白,拉住最近一个抱着木桶正要去打水的人。
“里面是不是有个小孩?我听见小孩的哭声了!”
枯月带着魏晗下来凑热闹,大火已经窜过屋顶,再不快点旁边的住户也要遭殃了。
几个青年站在外头撸着袖子面色犹豫又纠结,枯月好奇,凑上去:“不救火愣着做什,烤火呢?”
“孙老太家的阿宝在里头呢,我们这正想着怎么进去救他啊,可是火势这么大,冲进去还有命么?”
枯月乐呵呵看着大火:“烧了这么久,人在里头就算没烧死,估计也闷死了,还救什么救,莫要把自己性命再白白搭进去。”
“阿宝!阿宝我的阿宝啊!”
孙老太也不知道从哪里听见消息匆匆赶来,看见火势那么大都傻了,直愣愣就像往里面冲,还没靠近几步就被火势逼退,想进去又不敢进去,四下看了一圈,忽然扑过来抓住那两个青年。
“你们快进去救救我孙子!他才九岁啊!快进去救救他,快进去啊!”
两个青年面面相觑,心道这么大的火,里面是你亲孙子你都知道不能进去,我们凭什么要进去白白搭上一条性命。
孙老太见他们一动不动不愿意进去救人,发了疯似的对他们又踢又咬:“你们这些狼心狗肺啊!见死不救啊!那么小的孩子你们也能看着他去死,你们还是不是人啊!”
两个青年顾忌她是老人,被她纠缠得心头火气想动手又不好意思。枯月可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上去拽住孙老太的头发将她从两个青年身上拖下来。
“怎么,你知道惜命别人就是傻的!你孙子是条命别人就不是了?他自作自受大半夜跑到伙房放了把火,谁知道他想做什么?如今他只是自食恶果罢了,幸好没伤着其他人,不然怕是只有下地狱赎罪的命!”
“你才下地狱,我孙儿不会的,他不会死的!”
孙老太反手抓住枯月手背,长长的指甲往死里戳,枯月吃痛眉头一皱,一个人已经迅速来到她身后,握住孙老太手腕毫不留情一折,只听咔嚓一声,缠着枯月的双手无力垂下,孙老太爪着一双脱臼的手嚎得惊天动力,跟杀猪没两样。
“烦死了!”
枯月揉着手背抱怨,谢隐单手把人揽到怀里挡住滚滚热潮,手指一动,孙老太便只能徒劳张着嘴,再发不出一点声音。
魏晗默默守在一旁,目光从孙老太身上扫过,定定看着伙房高高燃起的火焰。一双黝黑的眼瞳倒映着跳动的火光。
大火一直烧了一夜,当人们把那具小小的,被烧得焦黑的尸体抬出来后,孙老太一个承受不住撅了过去。
枯月他们早就没有了看下去的性质,夜里便回去睡觉了。
一大早下面便吵吵嚷嚷得厉害,枯月醒了睡不着,又不想起来,在谢隐怀里转了个身捏住他的脸给弄醒。
“怎么了?”
谢隐半睁着眼睛,一点儿没有熟睡中被吵醒的恼意,反倒眉眼柔和,全是温柔。
枯月道:“温溟甄已经打发走了,现在要怎么办?就这样把魏晗送到不云山便可以避免后事发生?”
谢隐想了想,反问:“那阿月觉得应该如何,还是杀了他?”
杀了啊……
枯月脸上露出一丝纠结:“可是你不说那是你的故人么……”
谢隐故意道:“哦,那如果不是我的故人,阿月觉得该不该杀?”
枯月更纠结了。
若是放在几日前再问她这个问题,她肯定毫不犹豫说杀了干净,可是今日,还真有点儿下不了手。
“谢隐,我越来越没办法把魏晗和魏仲良联系在一起,他们好像成了两个人。”
“嗯。”谢隐道:“的确。”
枯月道:“可是我们来的目的不就是要阻止他?难道要因为一时妇人之仁,就让未来仙门百家陷入危机么?”
“我明知道目的是要引他上正途,可是我总是忍不住……哎算了,往后我还是莫要跟他多说话了。”
枯月难得露出这么懊恼的模样,谢隐被她逗得低低笑起来,抬手揉乱她的发顶:“别胡说,若是你所作所为是错的,我又怎么会任由你胡来?”
枯月道:“你说的不算,你太迁就我了,我说什么你也不反驳,你没有点儿主见,说的话不可信。”
“好,都依你的意思。”
谢隐顺着她的意思,道:“不过莫要太过担心,没有了温溟甄从中作梗,现在的魏晗已经不一样了,若你还有后顾之忧,我们便陪他上不云山。”
第111章 善恶是非
午时,谢隐雇了一辆马车,摇摇晃晃一路前行,枯月昨夜没睡好,靠着谢隐很快睡过去。
魏晗坐在他们对面沉默地玩着自己的手指,谢隐轻轻托着枯月的脸将她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将一缕碎发撩到耳后,淡淡道:“阿晗,你在思虑什么?”
魏晗抬头看他,犹豫了一下:“昨夜阿宝放火的时候,其实我就在窗外,我夜里口渴,想找水喝……”
“所以呢?你觉得阿宝的死与你有关?”
魏晗默默点点头:“我看着他去拉门,可是拉不开,我没有去帮他,如果我当时叫他一声,他还来得及从窗户跑出来,也许就不会死了。”
“可是你没有叫他,能告诉我为什么么?”
魏晗道:“我不想。他不是个好人,偷东西,打人,是非不分,还与我有仇,我不想救他。”
谢隐道:“阿宝说起来只是个与你差不多大小的孩子,你便定义他不是好人么?”
魏晗道:“好人坏人是可以靠年龄区分的么?我觉得不管他是大人还是小孩,在这之前他首先是一个人,其次才是小孩,他做了坏事,那就是坏人。”
谢隐又道:“既然你有这么多不救他的理由,现在又在后悔什么?”
后悔么……
魏晗仔细将这个词念了两遍,小声道:“我不后悔,就是心里觉得有点奇怪,我不知道我这样做是对是错,师父,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到底应不应该救他?”
谢隐道:“没什么应该不应该。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什么事有绝对的对错之分,每一件事,有人觉得你该做,就必然有人觉得你不该做。”
“可是阿宝死掉了……”
“阿晗,你要记住,阿宝的死不是你造成的。你没有让他半夜去柴房,更没有放火去烧他,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你只是做了一件本就不是你必须该要做的事。”
“救人不是我必须该要做的事么?”
魏晗迷茫了,他乞讨时曾经在一处书院的小角落藏了好几天,白日里有时会去学堂的窗沿下悄悄听里面的先生讲课。
先生很有学识,知道的也很多,他说,人之初,性本善,行善事是人的本能,是天生的义务,他还说,人命关天,在这件事上,无论多大的仇恨都应该放下。
这两句话魏晗记了好久,他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可是又很没有道理。他恨母亲抛弃他,恨父亲对他不管不顾,也恨那些在他落魄时欺负他的人。他没有办法做到奉行善事,更没有办法做到放下仇恨。
在他最难过的时候,全世界都抛弃了他,没有一个人愿意帮他。曾经在魏晗的认知里,一度觉得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值得他信任的东西,因为他始终都是一个人。
可是既然是义务,那就是一个人必须该要做的事了。
“自然不是。”谢隐道:“那我问你,若是昨夜深陷火场的人是我,或者是你师娘,你救还是不救?”
“救!”魏晗毫不犹豫:“师父和师娘对我有恩,必定要救的。”
谢隐道:“如此,你还觉得自己的是非观是错误的么?”
谢隐道:“在这个世间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自然也没有绝对的义务。那些曾经对你的遭遇冷眼旁观的人,你不必恨他们,因为他们没有做错。那些对你落井下石甚至伤害你的人,也没有必要以德报怨,而那些帮助了你的人,才是你真正需要感谢地人。并不是说善良和宽容一无是处,它们需要留给真正对你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