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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子衫和星空甲(38)

作者: 广式煲仔饭 阅读记录

幸亏被我把到手了,傅千树得意洋洋地想。他看着看着,忽然瞧见玻璃中的岑惊鸣收起手机,也看见了他。

两人向着对面会心一笑,清楚彼此的模样却无需转头来看。

整段路途的结束快到不可思议,傅千树连个盹儿都来不及打,就被牵着一前一后出了站,顺栏杆围起的通道向入园口走。金光漫布,不少人得把扇子或者传单一类东西抵在额头前,天热得根本不像春季。他打量着两旁被太阳洗得变了色的灌木,觉得给自己预备帽子的岑惊鸣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

等好不容易排进去,队伍哄地作鸟兽散,经历完人挤人的傅千树后背已经粘了一层汗。

“吃什么不?”

傅千树拉着领口扇风,过安检是要搜查的,不能外带食物,晨间只草草喝过麦片,岑惊鸣这样一提他还真有几分饿。他拿地图看了看,进门这块儿正是小镇,就是吃饭和购物的地方,除掉餐厅还在街边搭了流动棚子,卖玉米热狗一类的小食,不过价格也高度一致地比较“美丽”。

崇尚开源节流的贫穷大学生“……”了几秒,说:“要么还是算了。”

“别这样,小树,”他这心疼哪瞒得过岑惊鸣,对方和他碰了碰额头,鼓励道,“出来玩,开心才是第一要义,对不对?”

傅千树盘算着以后如何如何带岑惊鸣耍,便同意了,说:“那给我买个冰淇淋吧。”

“行,原地等我。”

天气这般好,无论是谁都很难放弃出行的机会,开园时间一过,整个迪士尼似乎瞬间就被填满了。傅千树站在树荫下,看着人来人往想,要是用航拍,俯瞰这个地方,他们也一定和其他人同样,变成芝麻粒般的渺渺芥子。

他睫毛一颤,回过神,迎上对面工作人员热情四溢的笑容。她一手扶着满载商品的小车,一手正用机器摇出在光芒下缤纷多彩的泡泡。

傅千树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只会轻轻一戳,面前的泡泡就啵地破了。不过这种破坏根本无伤大雅,未知未觉间他就已经被大大小小的泡泡包围。

“喜欢吗?”岑惊鸣来到他身边,递过来一支甜筒。

傅千树赧然笑了笑,“嗯”地应了,又说:“也就在你面前我敢承认。”

“为什么?”岑惊鸣追问。

他咬下冰淇淋的尖尖,“唔”了一声,道:“大家都觉得女生才会被吸引吧。”

他出神地望了一会儿,岑惊鸣只是一如既往地陪伴着,却没说话。傅千树看够了,拉了拉他:“走吧。”

岑惊鸣便反握住他的手。

“走啦。”傅千树摆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晃着他的手指。

两人向漫威馆所在的奇想花园过去。

“我小的时候,”傅千树开口,“大概因为个子矮,又白还听话,周围的大人总当女孩子来宠。下次回去翻翻,指不定还能给你找到五六岁时给坑蒙拐骗拉去穿裙子的照片——其实我知道大人是善意,不过开开玩笑罢了……可上学之后,别的男生却都不乐得和我相处,说我是娘娘腔。”

白桥在脚底延伸,男女老少都是一张张的笑脸。这种氛围实在感染人,或许也就是迪士尼的魅力所在。当所有人都在催促着长大,它却容允你在某些时刻,拥有自由自在地做一个孩子的权利。

他知道岑惊鸣在听。

当小孩子很多时候都是无能为力的,即便起初还固执心意,慢慢也会为长久以来的教育模式所引导,向社会普遍认可的模样去成长。就像一棵安置在道路旁侧的树,汲取土壤中的水分,拼命向着阳光,朝上,朝两边生发,亦总要面对工人拿起剪刀,将枝叶修剪成不偏不倚、完全规范的高度与形状。

“那会我成绩也还行,还做了班干部,于是总免不了惹到人,隔三差五被堵小巷子,挨几回打就学会了反抗。我拼命锻炼,变强壮也晒黑了,终于没有人敢轻易惹我,只是与此同时,对一些东西的态度也显得偏激——”

“小白脸!成天就扎在女生堆里!”

“呸,死娘炮!”

“喂喂喂,你们知道吗,傅千树屋里还有一大堆娃娃哦?”

“不是吧,嘿,那你周末放假是不是还穿着裙子玩过家家啊?”

——憎恶。

反胃。

再也、再也不想听到诸如此类的话语了。

连大学入住的第一天,室友虽不怀好意,但在别人看来四舍五入约等于空气的一句不满,也让傅千树惴惴不安,当天下午便去了一趟理发店,将那草皮似的头发又修了一次。其实很丑,他是知道的。但没关系,他也不用照镜子。没有哪个“大男人”,会用所谓在乎至极的眼神去看镜子里自己的样貌——不是吗?

冬天嘴唇干裂也别涂润唇膏,夏日晒到脱水都别打遮阳伞,穿得千篇一律更没什么所谓——只要这样,就能避免听到那些叫人难堪的句子。

好在这些执念终究还是散了。

傅千树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

“你也要给我记住啊,惊鸣。傅千树这个家伙呢,是很喜欢、很喜欢毛绒玩具的,到现在也超级想要的那种。”

岑惊鸣叹了口气,傅千树说那些往事的口吻很云淡风轻,却随着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把他的心脏狠狠攥作一团,可只要他露出笑容,即便不过嘴角浅浅勾起来一下,就像伸出一只手,柔和地将所有的褶皱抹平了。

“在你面前我才是真正且完整的自己。”

才明白努力变得强大就可以活得昂首挺胸,才明白纵使暂且弱小也有坚持秉烛拢光的选择,才明白竭尽全力想保护眼前月与心上人的自己,也可以钻进对方怀里躲风避雨,被捧在掌心,任性到甚至有些蛮不讲理地撒撒娇、发发脾气。

在他身边,有最舒适、最放松、最开心的生活方式。

动情接吻的那一刻,鸽子拍着翅膀冲飞天际,数只气球在欢呼声中飘飘扬扬,和柔的风在春和景明里舒展身体,仿佛下一秒就可以抵达世间任何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

“咔嚓、咔嚓”。

风仍然被拦了下来。

在不远处的暗地,屈蒙面色发白地放下相机。他嘴唇动着,像吃了苍蝇随时要呕吐出来一般地恶心,凸起的眼球中闪过充满戾气的狠意。

☆、35 狐兔

出于性质,那种直上直下的刺激性项目在迪士尼并不常见,两人玩了几个合家欢类型的,便来到纪念品商店。

店内的软装颇有童话风情,连壁灯都镶着琉璃似的亮钻,映得货架上的卖品琳琅满目。傅千树正在瞧一个将城堡微缩模型置入其中的水晶球,被人从后边戳了戳肩膀,他扭过头,迎面呼来一只毛绒绒的兔子玩偶。

“我在这儿等了好久好久,你能把我带回家吗?”

“惊鸣!”他弯着眼笑。

岑惊鸣拉了拉兔子垂下来的长耳朵,塞进傅千树怀里:“喜欢么?”

傅千树小鸡啄米似的用力点头,却犹豫道:“要买这个吗……”毕竟这边贩售的意义就只在于标签,他担心显得大手大脚。

岑惊鸣勾着嘴角,朝他扬了扬手里的小票。

先斩后奏啊,傅千树“哎”了一声,难为情地低下头,无意中收紧双臂,将礼物抱得更紧,打定主意不撒手一般了。

岑惊鸣看进眼底,突然产生一种不久的将来他极有可能失宠的危机感,说:“我还会夹娃娃,你要是想,我们可以辟一块专门的区域来放战利品。”

“你都懂这个?”傅千树吓了一跳,不无歆羡地说,“撩妹杀器啊!”

岑惊鸣听出若有若无的醋味,笑道:“不撩妹,专门用来哄你就够了。”他顺手牵羊式地轻轻掐了掐傅千树的脸,又申明说:“不过提前讲好啊,夹到的再多,哪怕整张床都堆不下了,你晚上也不准抱着它们睡觉——只能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