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枫红:哦。
照枫红跌宕起伏像是一枚溜溜球的心情瞬间平复,平静地仿佛可以直接坐化圆寂。她一点点撇过头,看着睡在另一张床上的宇智波鼬——双目紧合,黑发散落在枕上,侧面的轮廓漂亮的足以让一位神明心动。
天还没彻底暗下来,宇智波鼬也没有进食,洗完澡就迫不及待地躺下来,肯定是累坏了吧。即使口中声称自己“过得很好”,但是叛忍流浪野外的生活,终究有些清苦吧。
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呢?
照枫红从床上翻了下来,赤着脚蹑手蹑脚地靠近了宇智波鼬。
——宇智波鼬这个家伙肯定发现了她的小动作,他戴着朱字戒指的那只手已经动了。但是,他又强制地将动作压了下来,假装自己没发现。
这大概是给照枫红殿下的特殊待遇吧。
那神明也就假装她没有发现宇智波鼬假装没有发现她这件事吧(……)。
照枫红坐在了宇智波鼬的床边,将手掌横到了宇智波鼬的头顶,凌空高悬着,犹豫是否要贴到他的额头上。
神明之所以无所不知,是因为她拥有读取别人记忆的能力。
然而,这项能力不可以随便使用。正如她告诉库洛洛的话——就算是神明,也要遵循“等价交换”原则,想要获知别人的记忆,神明本身就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宇智波鼬面无表情合着眼睛躺着,紧闭的双眼微微一抖,纤长的上下睫毛也随着一抖。看起来,这个家伙警惕十足。“装睡”这项活动已经快持续不下去了,也许下一秒,宇智波鼬就会跳起来把她凶狠地按在床上——不,她的意思是,凶狠地把她打一顿。
不知道会付出怎样的代价呢?擅自窥伺鼬的记忆,会不会让他不悦呢?
等等,神明为什么要和人类讲道理!神明的指令,人类只能选择接受!
……可是,鼬君好像不太一样啊。
犹犹豫豫间,照枫红觉得手有些酸,于是甩了甩手。不小心,叭地一下,她的手安静地搭到了宇智波鼬的头顶。
事先设定好的命令生效,宇智波的记忆通过连接进入了照枫红的脑海。
照枫红:???她错了!!!
不是完整的片段,只是零碎破落的画面,一截一截像是被拆分开的故事书页,飘散在意识的各处。获知脑海深处的记忆时,同时也会主观地获得对方的情感。“感同身受”对于神明来说,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只不过……现在,感同身受的神明不是那么好受就是了。
她缓缓地合上了眼睛,搭在宇智波鼬额头的手轻轻地颤抖着。
任务……家族。
父母……弟弟。
灭族……间谍。
矛盾、痛苦、挣扎、愧疚。
许久之后,她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想要将自己的手从宇智波鼬的额头上挪开。
她的手指轻轻抬起,还没有彻底离开,就被宇智波鼬握住了手腕。
他依旧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口中却说道:“……老师,我看见了。”
“嗯?”照枫红还没有从复杂跌宕的心情中平复过来,回答的声音都有些迟疑。她僵着自己的手,任由宇智波鼬抓着她的手腕,一动不动,好像忘记了该怎么去挣脱。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了老师的记忆。”鼬缓缓地说:“……很痛苦吧。被信任的人出卖,被囚禁起来……被一次次推开,被砍掉双手。”
“……嗳。”照枫红微抖着嘴唇,说:“不。”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可以感受到那种感觉。”鼬轻轻放开了照枫红的手,将手搭在自己的额头上,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他黑色的双眸犹如一潭沉墨,氤氲着照枫红看不懂的情绪:“……太过恐惧,连我自己都无法忍受。好像一切都被夺走的绝望。”
照枫红动作僵硬地将手臂搁在了自己的腿上,低垂着眼帘。
没想到,交换的代价是她自己的情感和记忆。
她的手还在微微地抖着,心脏难以平复激烈的跳动。她就好像从一场噩梦里清醒过来,然而宇智波鼬记忆中的矛盾与挣扎却依旧萦绕在她的脑海之中,像是一片永远不会消散的阴云,盘踞横亘在她的躯体之中。
这就是宇智波鼬口中的“过得很好”吗?
他怎么会……
被沉钝的、绝望的心情包围着,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双手一张,趴在了宇智波鼬的身上,开始满是后悔和自责地低喊起来。
“怎么会变成这个模样啊?”
——她告诉他那个故事的意思,并不是让鼬为了村子而牺牲自己的亲人啊……就算是为了大义,为了国家,为什么宇智波鼬非要接受这个可怕的任务不可?就不能寻求别的方法吗?日斩阁下明明不是那样认为的……为什么,为什么不等她呢?
为什么那个可爱的孩子会变成如今的模样呢?
这是她的过错吗?
就算不全部是她的错误——她所说的那些故事、那些废话、那些百无一用的大道理……全部都是造成今天这一切的诱因。
原来故事只是故事而已,她连人类都不是,又怎么敢肯定自己可以引导宇智波鼬?
照枫红抓着宇智波鼬身上的薄被,一点都不顾及她最疼爱的鼬君还没穿衣服,自怨自艾不停地自责,一手蹭着宇智波鼬的脖子,几乎在鼬肤色白皙的脖颈上蹭出了三道红痕。
被压的死死的鼬直挺挺地躺了一会儿,然后伸手缓缓地揽住了她的脖颈。
“老师。”鼬在她的耳畔说道:“战争已经结束了,以后也不会发生。那一切已经过去了。而且……老师,你长大了,我也不再是一个孩子了。”
隐藏在“我也不再是孩子”这句话背后的,想必是幼时在校园里定下的那个约定吧。
“等我长大了,会保护老师。”
这个家伙……还以为她是在为了曾经惨死在战争中的可怕经历哭泣呢。
※、36
第二天早晨,鬼鲛的笑容显得很微妙。
他的视线在宇智波鼬的脖子上转了几圈,最后死死地盯着那几道红色的抓痕。许久之后,鬼鲛的笑容越发让人看不懂了。他一边笑,一边说:“鼬先生,真是看不出来啊。”
宇智波鼬非常淡定地将外袍的领子扣好。他从容不迫的视线在鬼鲛脸上一转,鬼鲛就憋着笑意闭嘴了。虽然笑声打住了,鬼鲛的目光却依旧微妙地在照枫红的脸上扫着。
“要吃些什么吗?这位老师。娇气可爱的小女孩子,对早餐的要求都很高吧?”鬼鲛说。
“不用吃。”照枫红头也不抬地回答,一会儿后才纠正道:“嗳……我的意思是,我不饿。”
要是让食物进入了身体,还要花费心思将他们全部抹消掉,那可真是太麻烦了。
需要进食早餐的两位人类去附近觅食了,不需要进食的神明站在屋檐底下发呆。昨夜的阵雨还没有彻底停歇,仍旧有细细的零散雨滴在落下来。雨势不大,恰好可以沾湿发梢,也恰好可以在水洼上泛起一个微小的水圈。绿蒙蒙的山野被茸茸的细雨包裹着,模糊隐约看不分明。
鬼鲛买来了三份饭团,分递给鼬和照枫红。
“我真的……不用嗳。”照枫红想把团子塞回给鬼鲛,鬼鲛连伸出双手都懒得,一边拆开袋子一边说:“那就扔了吧。浪费食物什么的,不是我这样的叛忍该关心的事情。”
浪费食物好像不太好。
照枫红拎着装有团子的纸袋,默默地等他们两人进食完毕。
趁着鬼鲛展开地图前去问路的时间,宇智波鼬对照枫红说:“……我还以为,老师只是不喜欢吃甜食。”
身后的店铺冷冷清清,屋檐下只站着一高一矮、画风差异极大的两个人。照枫红假装自己正在眺望着雨幕中的山峦,一面偷偷地瞄着宇智波鼬:“……为什么这样说呢?鼬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