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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雨(56)

作者: 共苍苍 阅读记录

鼻涕眼泪都糊在师父衣襟上,师父一双温暖的手落在他双肩,仿佛哄幼时的他一般轻拍着。裴意握紧了益算星君衣角,仿佛要把这碎了的肝胆都哭出来。

几日后裴意回到钟山,谢溦看着他坚毅了几分的面容,不免打趣他:“小裴意怎么没几日便长大了?”

裴意却未曾像往日一般回讽,而是对谢溦一笑。

这以往双眼长在头顶上的小应龙思虑半晌,叫了谢溦一声神君,想着不过分亲近,还带了些尊敬。谢溦觑着他,有些惊讶,却又听裴意问他帝君去了哪。

谢溦道:“去人界办公务了。”

看到桌上有一大捧瓜子皮,裴意还是忍不住道:“神君真是很闲。”

这才正常,谢溦笑道:“总归我不会降雨,只好便宜我了。”

裴意却坐下来捻起一颗瓜子,去了皮放入口中嚼了嚼,赞道:“好香。”

这时裴瑍从人界归来,看到两人之间的气氛异常融洽,忍不住微微一笑,上前来对裴意道:“明日起照常修炼,不得迟起。”

“我从未起迟过。”裴意不满道。

然而裴瑍已经无心理他,殷勤地帮谢溦收拾了桌上的瓜子皮,便携了谢溦回书房替自己研墨。不多时书房内传来裴瑍仔仔细细教谢溦写卷宗的声音,这批卷宗要拿去碧霞宫,可马虎不得。

暮冬时谢溦携着卷宗去了碧霞宫,见过碧霞元君,又同虞芷交接了卷宗,便前去探访稻荷。稻荷依旧是躺在床上,只有几根手指能动,不过碧霞元君请太上老君来看了一回,说是开春便能发声了。所幸神仙不用进食,否则稻荷早就饿死了。

谢溦坐在稻荷榻边,给她念新一批从源贞那里搜刮来的卷宗。他翻过一页,啧了一声道:“这人太惨了,生前便灾厄不断,死后还进了拔舌地狱。”

稻荷瞪他一眼,意为是这人活该,作恶多端才会这么惨。

他一笑,双眼下压弯起来,道:“师姐现在不必忙公务,还有我念故事给你听,是不是比这人要好上千万倍?”

稻荷神情微微一滞,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

谢溦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我知道师姐好强,躺在此处这么久恐怕早就烦了。师姐且忍忍,等过了春天许是一切都好了。”

她眨了眨眼,眸中尽是无奈。

太上老君所言不虚,开春时碧霞宫正忙得不可开交,稻荷便开了口。虽然尚且有些中气不足,但是句句都气势凌人。

谢溦见到她又明媚起来的面容,一颗心才落了地。稻荷所遭受的一切原本都是因他而起,若是真的好不了,他永远都无法释怀。

稻荷能说话之后见到谢溦的第一面,便是咬牙切齿的问道:“庚泽在哪?我定要让他也尝尝躺这么久的滋味。”

谢溦无奈地道:“裴瑍说他已经将庚泽逐出钟山,流放到人界了,如今谁也不知他在哪里。”

这同开除神藉有何区别?稻荷气势瞬间弱了下去,道:“也不必如此,我如今也好了……”

知道她嘴硬心软,谢溦道:“裴瑍说庚泽以前便犯过错,如今又犯了错,不得不罚。”

以前犯的那个错,自然就是稻荷讨厌了庚泽这么多年的原因。稻荷这便不再多言,只是又瞪了谢溦一眼。

谢溦被这一眼瞪得哭笑不得:“又怎么了?”

稻荷撇撇嘴:“一口一个‘裴瑍说’,你真是……”

谢溦理直气壮的挺了挺背,笑眯眯地道:“那是因为他说的都是我想的。”

稻荷好笑地望着他,骤然间气势又凌厉起来:“若是他敢欺负你,一定要告诉我,让他知道从我们碧霞宫出去的人可不是好惹的。”

“源贞也这么说过,裴瑍哪里敢。”谢溦忍不住哈哈大笑,“就不能是我欺负他?”

稻荷眄他一眼:“你哪里舍得?”

谢溦双手将笑成一朵花般的面容捂住,只是不停抖动的双肩泄露了此刻愉悦无比的心情。

春季裴瑍不甚忙,在教导裴意的闲暇之余,腆着脸向碧霞宫讨了种子,非要在钟山给谢溦栽出几株花来。只是一直到春末,裴意降雨的法术已经使得有模有样,帝君那几颗可怜的种子连芽也没发。谢溦笑他他也不气馁,终日对着几个空荡荡的花盆使劲。

一直到夏初,他渐渐开始忙碌,才离了那几个花盆。

文昌帝君听说庚泽被逐出钟山,终于舍得从手下给钟山调了个人,虽然不会降雨,但听说卷宗写得很是出色。

那位神君名为知书,来了钟山,有些不适应,跟谁说话都结巴脸红。裴意这下找到了乐子,每日都要和他说几句话才好。谢溦仔细一问,才知道原来他是打小就这样,等到相处熟了便不会了。

如今降雨有裴瑍和裴意,写卷宗也有了人,谢溦成了真真正正的闲人。在钟山呆得无聊之至时,便只好去碧霞宫和源贞那里串门,一直到碧霞元君和源贞都烦了,勒令他半个月不许进门。

他在钟山无所事事,骨头都松了,犹豫了很久,才在一天夜里叫住了裴瑍:“我回人界去当土地怎么样?”

裴瑍手中的书重重落在书案上,一双漆黑的眼睛望着他:“什么?”

他半晌无言,许久才道:“你看,我也只有土地当得最好,我去人界当土地,你也可以来看我……”

裴瑍冷声打断他:“不许。”

稻荷哪里看透了他,他可舍得的很。裴瑍头一回理也不理他,兀自上了榻,背对着谢溦睡了一夜。而谢溦望着他的背,悠悠叹了无数口气。

第四十五章

每一年夏日都是钟山最忙的时候,裴瑍星斗才稀时便出门,一直到夜色浓沉时才归来。多雨的夏日,似乎恰好掩饰了他和谢溦之间仿佛如冰冻般的氛围。

裴瑍同谢溦已经五日不曾说过话了,每次谢溦试图同他交谈,他都以事务繁忙为由躲避。

在他因心绪不佳而教导裴意越发严苛时,裴意终于忍不住摔了手里的卷宗,冷笑道:“帝君同神君吵嘴,何必迁怒于我?”

他忍不住辩驳:“我们没有吵架。”

裴意反讥道:“那你这几天闹什么别扭?”他说完便捧着卷宗回天同宫了,这几日因为裴瑍他憋了一肚子气,需要好好消一消。

这夜裴瑍回到房中,谢溦正蹙着眉睡在书案上,晚风从忘了关的窗户外吹进来,一缕吹得烛火摇摇曳曳,一缕吹得谢溦垂下来的衣袖飘来飘去。

裴瑍才抱起谢溦,他便醒了,他伸手紧紧环住裴瑍的腰,声音喑哑:“不要躲着我。”

这么多年,怀中温热的身躯都是裴瑍唯一的期盼,他轻轻地把谢溦放在榻上,叹息道:“不躲你。”

他妥协了,谢溦却忽然委屈而恼怒,施法击落了裴瑍的发冠,发冠掉在枕边,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响。谢溦抬头咬住裴瑍的嘴唇,裴瑍轻轻“嘶”了一声,谢溦便退开,红着双眼问他:“为什么不听我说?”

裴瑍抬手擦拭了一下唇角,道:“我怕被你说服。”他扣住谢溦的手,仅仅是十指相连都令他悸动,“我怎么狠得下心拒绝你?”

这话温柔地叫谢溦鼻酸,他瞬间便做出抉择:“我哪里也不去了,就在钟山陪着你。”

裴瑍摩挲着谢溦的手指,望着他道:“我听你说。”

谢溦道:“没什么好说的了,我本想着我留在钟山,什么也帮不上你……便想回人界。”

“不是什么都帮不上,”裴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在这里,我才能安心。”

所有不快全都消融了,谢溦把额头抵在裴瑍肩上,裴瑍道:“明日起你同我一起去人界降雨吧?”

“好。”

裴瑍轻抚着谢溦的背,心道:再等等罢。

天君到底还是知晓了庚泽在人界做出的事,虽然裴瑍尽力隐瞒,但是毕竟庚泽被他驱逐出钟山,他又一直含糊不清不肯说出真正的原因。天君便派人一路顺着线索查,最终还是查到了秋岸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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