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三(47)
应该是达到了吧,算得上成功了吧,父亲的东西,到底是守住了吧。他这样想,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语气这样不确定。好像现在说成功啊还是太早了,毕竟筠の祈り只是一家林氏旗下的一家小公司,如果不是因为创始人是董事长夫人,早就被总部遗忘了。林氏是更大的迷,更像一个做好了等着他钻进去的局,他现在不是期待也不是害怕,只是有那么一些......迷惘、惆怅。
还有三个月,他也要结束初涉商界的练习期,毕业了。此时的Lin还不知道,毕业后等待他的究竟是什么。
宁来从长汀搬了出去,对此王朝歌没有给林家的男孩们一个解释,大抵在王朝歌看来,宁来和林家的人实在是没什么关系,用不着交代。保姆这样的角色,再找一个就是了。当然也不是随便从家政公司拎一个略平头整脸的过来,进入长汀的人哪怕是一个看门的也要经过重重审核。
伊以和平时还是没什么两样,对于母亲的突然离开也没有一句多的话,好像母亲只是出去溜达一圈不久就会归来一样。于是旁人的想问便变成不能问。
临考的最后一个月伊以勉勉强强地表现出备考状态,她会在自己的和屋里撑着脑袋反复背诵古诗词,也会把一些数学错题集摊出来看,当然大多数时候往往背着背着思绪就飘到一边去,重温错题如果碰上那种出题人抱着把考生往死里整的心态的题目,在演算了好几遍还是得不出正确的解后,就会“刺”的一声把题目撕下来,揉成一团后朝门口掷去。林瑾晨从房间出来的时候经常可以看见和屋门口七八个纸团。
这一次,又是“刺”的一声,仿佛一声尖利的临死遗言,伊以手起纸落,揉成团后扔了出去,却砸到了人。
林瑾昱捡起脚边的纸团,看了一眼屋里用手撑着脑袋望着他发愣的伊以,脱了鞋子走了进去。现在是下午六点半,他刚从公司回来,穿着衬衣手里拿着外套。如今公司不那么紧张了,他的下班时间也早了些,总算能够当天回来。
伊以放下手,坐直身体,有些尴尬地看着他。
林瑾昱在榻榻米上坐下,把外套放到一边,耐心展开手里的纸团,铺开在桌子上,伊以看着他做一切的动作,手放在桌上,微微地蜷着,笔躺在虎口处,林瑾昱把笔从她手里拿过来,用红色圈出重点,转头看着她,“是这里错了。”
伊以小声地“哦”了一声,把那张纸拿过来,看了看,点了点头。
林瑾昱拿过空白的草稿纸,握着笔把正确的求解过程在上面写了出来,伊以看一会儿他认真的侧脸,又看一会儿稿纸上不断变长的红色内容,等式写得很漂亮,符号和字母仿佛印刷体。林瑾昱把写好的内容给伊以看,“这样就对了。”
伊以微微惊叹,“你还没忘啊。字真好看。美国高中也学这些吗?”
“高中的教材内容没有国内难,但那个时候我自己对这些感兴趣,会拓展着学一些。觉得比较有趣,就没怎么忘。”
“我可觉得一点意思都没有,”伊以托着脸,看着他,“每次算这些题目我头发大把大把地掉,再不毕业就要秃了。”
她用小夹子把刘海夹在一边,长发披在身后像一匹练,映着身后的落日,林瑾昱说,“哪有。”
伊以随便抓过一把头发,捏着发尾,皱着眉说,“都分叉了,什么时候得去剪剪。”说完了又觉得跟林瑾昱讲这样的话很奇怪,这样的琐事还是和亲密的人讲比较符合逻辑吧,她把头发拨回身后,讲回之前的话题,“我比较喜欢语文,可是教语文的班主任一板一眼一点都不招人喜欢,把课文讲得无聊死了,条条框框又多,政治和历史也不错,当小说看的话会很有意思,可是要分析意义原因什么的,这种时候又会显得很讨厌起来,高中地理对我而言太难了,冷锋暖锋啊雨前雨后啊我记了好久,还是初中的地理有意思,学习大洲大洋,学习英国美国,让人知道世界上有那么多有意思的地方,会很想去。”说到最后她的语气变得向往起来,微微笑着憧憬着,她一直待在煦城,没有过什么旅行,像在坐牢。
“成都,”林瑾昱忽然说,“是什么样的地方呢?”
伊以远去的目光收回来,落在他脸上,她不太看得懂他的神情,只是说,“我不太了解,地理没学那么细,只是听说,有很多麻辣烫,哦,还有很多地震。”
林瑾昱淡淡地说,“是吗?”
两个人没再说话,伊以低头把林瑾昱的演算过程抄了一遍加深印象,林瑾昱也没走,就坐在旁边看她写。伊以写完最后一个数字,忽然抬起头来问,“你想去吗?”
林瑾昱说,“想去看熊猫。”
伊以笑说,“你怎么对那个感兴趣?”她长舒一口气,眼神变得亮晶晶的,语气里好像有糖丝,“我也想去。”
后来Lin身边的那些部下,在听到那些淡成丝缕飘散在煦城风中的旧闻时,总是不解为何Lin对初恋念念不忘,因为在他们听来,那个初恋的女孩跟Lin如今的夫人一比,实在是相形见绌。那个时候Lin已经成了煦城的象征,在翻面后的世界里拥有绝对的权利,于是部下们就很自然地认为Lin不需要体贴和慰藉了。他们不知道,Lin初归煦城时,不过二十一岁,哈佛肄业。而那个被他们瞧不起的初恋女孩,只是个未成年的高中生,却总可以不动声色地体贴着他。就如长汀二十二年的这一个五月傍晚,在Lin提出自己想去成都时,那个女孩没问为什么,只说我也想去,其实她对成都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念想,只是觉得如果让那个问着成都是个怎么样的地方的男孩一个人去,会很孤独。只是觉得如果放任他一个人,会很难过。她只是为了陪他,才说出我也想去这样的话。
“好啊。”林瑾昱说,“等你毕业。”
伊以很开心地说一言为定,想起什么又问,“要不要叫上瑾晨?”
林瑾昱摇摇头,“就我们俩。”
“他们会不会生气?”伊以想到了家里的老先生王朝歌。
林瑾昱忽然现出那种小孩子密谋什么的表情,朝伊以笑笑说,“别告诉他们。”
落日在他们身后沉下去。
第24章 失怙
江漫把自行车在家门前停下,走进杂货铺,宁来从厨房出来,手里提着保温桶,正要出去。
江漫放下书包,从冰柜里拿出一瓶绿茶,正打算拧开瓶盖,宁来阻止了她,“生理期不能喝冷的。”宁来从货架上拿下一瓶常温的,递给她。
江漫把冰的放回去,把常温的接过来,喝了两三口后说,“我考完了。”
“那么晚上出去吃,”宁来慈爱地笑着,其实这种表情于她还有点不适之的老。
“不用了。”江漫说,“去看爸爸吧。”
江建辉近来几个月都住在医院,因为化疗头发也掉光了,一颗光溜溜的脑袋显得很滑稽,江漫经过服装批发市场的时候给他买了一顶红色的毛线帽,江建辉戴上后对着镜子笑呵呵地说自己是老来俏。江漫听了也就咧开嘴笑,笑到一半把脸转过去。
母女俩赶到医院的时候,江建辉正在病床上睡觉,江漫很不孝地想到了一具干尸这样的比喻,同时她明白这比喻不久就会变成现实。金博士介绍的医生很照顾他们,给江建辉配了单人病房。她们走进去,把保温桶放到桌上,没有叫醒江建辉,坐在一边开始聊天。
“难么?”宁来问刚刚结束高考的女儿。
“还好,”江漫把左耳的头发拢了拢,她很爱做这个动作,“不出意外的话,上煦商没问题。”
宁来笑了一下,伸出手放在江漫的拳头上,“漫漫真厉害。”
江漫没有躲开,抬起头直视她的眼睛,“那么你呢,”她又转头看了看病床上的父亲,“难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