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族权后(1109)
蜀王既要借太后之手铲除杜渐宏,理当意会天子,却没想到太后并未中计,虽为杜渐宏布下死局,反而让天子审断,就算蜀王恍然大悟,此时此刻只怕也难以再阻止天子了,大明宫毕竟是在太后手中,要阻断蜀王父子之间的联络,当然易如反掌。
天子倘若处死杜渐宏,怎不让正统派寒心?届时韦太后再察明杜渐宏是为“奸细”陷害,摆出证据,天子断事不明,以致忠臣含冤,有什么资格正式亲政?杜渐宏不因与蜀王之间仇隙逆弃天子,反而力主天子亲政,甚至不惧以死相争,却没想到反而让韦太后得利,实在让人叹息。
十一娘虽然推断出事态走向,奈何到此地步,也无能再救杜渐宏这忠臣性命。
果然,未过多久,再接京都密报——
天子贺洱主政首秀宣告失败,他自以为公正无私地处死了通敌叛国的罪臣杜渐宏,纵然不少臣公跪恳明察,亦无动于衷,下令将杜渐宏腰斩夷族,不想判决才下,杜渐宏便死于狱中,有人主张“以死申冤”,天子却咬定“畏罪自尽”,争执不下,急于求成的天子竟然下令要将为杜渐宏鸣冤的几个大臣以“同党”处罪,反而是谢饶平、韦元平等反对,三番五次恳请明察此案,就连元得志也拼死力谏。
奈何蜀王为保元得志这枚暗子,连天子都未知会,贺洱不知元得志实为蜀王党,以为他乃太后忠臣,根本便没有领会元得志的“暗送秋波”。
此时突然又有一“间佃”落网,供认原来是受突厥指使,挑生大周内乱,致使太后、天子反目,认为太后老道、天子愚顽,若天子亲政,长安不攻自破。
杜渐宏一案峰回路转,天子闹得灰头土脸人心背向。
这时便到韦太后展示高风亮节的时候,不仅为杜氏一族平反,追封杜渐宏为忠正公,亦没有再度阻挠天子视政,不过,她这太后仍然有辅政大权。
然而政事堂诸相,仅仅王淮准保持中立,一国军政,又怎有贺洱置喙之地?主断权仍被韦太后一手把控,龙椅上的天子无非摆设而已。
又因这回事件,但凡有人主张太后还政,便有通敌突厥之嫌,人家突厥可汉阿史那奇桑,可是巴不得大周天下被小皇帝弄得一团混乱呢。
蜀王再次败下阵来,而且这一回,让他甚至失去了部分正统派的支持。
他已经没有退路了,除了政变,彻底将韦太后置之死地。
也就是说,姚潜置关重要,这个无能窝囊的将领,竟然成为主宰政权归属的首要人物,还真是滑稽荒唐,令人啼笑皆非。
更让蜀王心惊胆颤的是,姚潜因贪功冒进,被突厥军伏击得手,自出征甘州以来首尝败绩,好不容易收复的肃州,再度被突厥联军占领,甚至连其长子,都被联军俘虏,用作人质,要求韦太后放回幸存者哈吉勒,这样一来,吐蕃只能死心踏地忠于联盟,韦太后损失了重新挑拨二国生隙的重要棋子。
胡汉之战就此陷入胶着,直到征平元年过去,甘州之危仍然未解,不仅长安,便连太原都被安北战场的阴霾笼罩——突厥联军兵分两路,集调回纥等二十万部,意图攻击云州城,雷霆固然严阵以待,然而竟遭遇数回险情,燕国公不得不从幽州支援,是以暂缓进攻榆州,潘博再得喘息之机。
因为耶律宏病逝,舒妃之子继位,舒妃竟被潘博说服,竟不顾北辽内乱,分军支援潘博,意图再犯幽州。
而情势一团混乱之际,却有一个神秘来客,求见晋王妃。
第1072章 自投罗网的“敌间”
曲丰儿终于知道了“艾兄弟”是女儿身。
当初那个闹着要从军的小小少年,如今终于在身高上比艾绿有了优势,有日他拍着“艾兄弟”的肩头调侃,奇异明明过去一直比他高出个头顶的好兄弟怎么突然像停止了“生长”,嗓门也还是细声细气不粗旷,一旁他的师父听在耳里实在哭笑不得,赏了老大一个爆粟:“光长个子不长脑子,像条尾巴跟进跟出这多年,你就真没发觉小艾是女子?”
其实在晋王府侍卫部,多数都晓得艾绿是个丫头,众所周知的事往常也不会挂着嘴上议论,以至于曲丰儿一直坚信艾兄弟果真是亲卫,只是与他不属一个编制,故而寻常除非艾绿找他,他始终见不到人,曲丰儿也一惯不大注意这些细处,懵懵懂懂多年,终于让他师父忍无可忍的揭穿了。
“好兄弟”摇身一变成为“红颜知己”,曲丰儿起初很有些无所适从,只后来眼见艾绿仍是落落大方,他又羞愧起自己扭扭捏捏来,渐渐也放宽了心,仍然像个小跟班样。
这日他接到了艾绿另一个小跟班张三娘的报讯,心急火燎跑到内宅门,求着看门的仆媪往里通报一声,正在那没头苍蝇般打转,仍是一身男装扮样的艾绿终于迈着方步走了出来,曲丰儿急忙上前:“张三娘、李四娘又逮到个细作,四处打听晋王妃。”
艾绿如今把察获敌间的事当作自己的副业,听闻消息后拔脚就外往走,曲丰儿自觉跟随,一路上将所知所闻告诉:“张三娘说,这细作有些特别,被她们逮获,竟不反抗,由得她们拿绳索绑了,道称省得她们动手把自己个打晕,张三娘还说,这细作不像从前逮获那些人,竟生得格外俊俏,引人注目得很,说是纨绔子弟也让人相信,张三娘又说,细作能一口道出小艾你名讳,竟像自投罗网。”
“哪有细作胆敢自投罗网?”艾绿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那人分明是另怀居心,我们在晋阳城四处搜捕敌间,不少百姓都晓得我名讳,他打问得知也不奇异,指名道姓要见我,怎么可能是细作?”
曲丰儿摸摸头,但觉一脑袋雾水,待到了张三娘居处,见那“敌间”,真真是个好俊俏的青年,穿着青衫,带了幞头,还是正时兴的翘脚幞头,虽被绳索绑了手,张三、李四两个显然手下留情,只松松打了个结,仿佛极易挣开,那男子却也不挣扎,两手臂背在身后,垂足坐在一条凳上,微微笑着不知与张三、李四说道什么,倒让“审问”的人飞红了面颊,娇羞得只用眼角偷瞄“俘虏”。
太不像话了,若这男子心怀歹意,立即就能暴起伤人!
曲丰儿一个大步挡在艾绿跟前,长刀从鞘里拔出三寸,对男子怒目而视。
“你是何人,为何要见我?”艾绿站定男子跟前,昂首挺胸的质问。
男子气定神闲的侧过头来,长长的眼角因笑意更加深遂:“你就是艾统领?”
“你要见我,又何必明知故问。”
听艾绿又冷又硬的口吻,显然并没被男子皮相所惑,曲丰儿心里踏实了,那三寸刀刃仍然没有归鞘,也依然虎视眈眈。
“我是细作呀,艾统领理当逮我去王府严刑拷打,再上报晋王妃。”
“你想见王妃?”艾绿到底机智,警觉立时像根突刺般竖起,她历来不爱动辄使用长刀,只用短匕逼向男子的喉咙:“你为何想见王妃?”
男子果然轻易挣开束缚,曲丰儿甚至都没看清他是怎么就挣得自由,反应过来时,男子两根修长的手指已经捏紧了艾绿的短匕,曲丰儿大惊失色,长刀出鞘往前便刺,却被男子避开,他往后退了几步,微举双手:“我不想与你们动手,我是王妃故人,但不能直接前往王府拜访,至于原因,艾统领应当清楚,你把我当作间佃绑进去,最好在我头上罩个布袋,别让人看见我容貌,你若怕我伤着王妃,大可五花大绑,镣铐加身也无不可,我身上有枚扳指,你拿去给王妃过目,王妃便知道我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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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绿这两年,时常会捕获敌间,故而晋王府僻静的东外苑便成了她审问敌间的场所,因着不但有盘青、无睱二虎“护法”,晋王殿下那两头猎豹也时常在东外苑活动放风,各色耳目谁都不敢靠近,他们知道在王妃的放纵下,艾绿无法无天惯了,再者严察敌间也无伤太后利益,故也不会大惊小怪把这琐碎事上报,东外苑倒成为了晋王府里章台园、玉管居之外第三安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