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族权后(1125)
他们既绝望,又雀跃,他们珍惜绝决前越来越短的美好,他们心有灵犀,却从来不曾拆穿彼此,因为他们知道,一旦拆穿,也许所有的一切便会戛然而止,他们明知不能避免,却依依不舍,他们的爱情那样艰辛,又是那样疯狂,他们都不是善于谋断之人,所以他们只顾眼前。
可是,终于还是到了揭露的时刻。
前溪明知任姬不可能杀死真正的晋王,她更加不可以眼睁睁看着苗冬生殒命。
那时的她虽然确断晋王另有所图,而且老谋深算,绝不是太后与任姬以为的任人鱼肉,可不能确断的是晋王妃是否也知道晋王的筹谋,不确断晋王是否已经觉察到了危机,前溪没有那么时间犹豫迟疑,她根本不及细想将来,她甚至在那一刻忘记了小妹,她毫不犹豫背叛了任姬,将任姬的计划毫无隐瞒向苗冬生举告,在那一刻,前溪明白自己已经不可能再作为他的敌人了,其实在知道他是晋王心腹的那一刻,她已经期望与他并肩作战。
幸运的是,原来晋王妃也与晋王齐心协力,那么她是否可以再奢望一下,奢望小妹能够获救,奢望日后与他,那个名叫苗冬生的男子成为真正的结发夫妻,如果可以厮守,为何生死离别?
贺烨其实有的时候也是个心软的人。
至少现今的他,已经懂得了爱情奇特的威力,不可言说的美妙,当这个纰漏并没有造成灭顶之灾,他其实对苗冬生与前溪饱含同情,他想要成全这两个人,而且毫不犹豫便原谅了苗冬生的疏误,他想面对感情,如自己般沉着睿智都会偶尔冲动失态,更何况苗冬生?是的,晋王格外宽容苗冬生,当听前溪说完两人曲折迂回、心照不宣的爱情故事后,殿下当场保证:既往不咎,而且一定营救小妹。
只不过十一娘依然无法理解从一见倾心的虚无感情大跨步到生死与共的奇妙过程,她仍有疑虑,提出是否应当再征询一下苗冬生的看法,贺烨却大包大揽:“这么多年,苗冬生何尝开口索求过什么?他能为前溪开口,证明已然是非卿不娶了,王妃不用忧虑,这回就信我判断吧……两人并无交集怎至于一往情深?还没交集呢,夫妻之实可都有了!倘若不是因为任氏‘突发奇想’,苗冬生也许不至于为前溪做到这个地步,可他们有了肌肤之亲,甚至前溪还暗示过苗冬生她为任氏利用实非得已,两人之间从情感到实质均有交流,更兼这回前溪毫不犹豫举告任氏,苗冬生当然会给予回报,否则岂不成了忘恩负义铁石心肠?苗冬生若是这类人,我也不会信任他。”
因为晋王殿下雄辩滔滔,十一娘彻底被说服了,其实她也不再疑心前溪别怀企图,只不过对于男女之情抱着天然的戒备心,而苗冬生犯下的疏谬也太过严重,之所以没有带来灾祸,的确饶幸,故而十一娘做不到像晋王一般踏实,只转念一想,横竖任氏必死无疑,前溪今后公开被晋王纳入羽翼保护之下,并不会再有隐患,她诸多顾虑的确有杞人忧天之嫌。
晋王夫妇就此事件达成决议,艾绿当然也不会再有异议,这丫头已经在暗暗担忧前溪那位小妹了,见总算有了机会插嘴,立马提醒:“王妃打算如何营救小妹?莫不如让艾绿走一趟长安,保准将人毫发无伤劫出。”
十一娘哭笑不得:“前溪阿妹若突然失踪,岂不摆明乃殿下作为?其实要营救人质并不需要担当风险,更不至于大废周折,你就放心吧,安安稳稳待在晋阳哪儿也别去。”
关于这件事,贺烨倒与十一娘看法统一:“我直接写信,问太后要人,前溪立了这么大功劳,我替她完成心愿自然应当,难道还能让任知故为任氏报仇血恨,将前溪那小妹杀害不成?”
十一娘往艾绿额头屈指一敲:“听见没?大可明索,何需暗劫?你身手虽然愈更有了长进,遇事也不要一味依靠蛮力解决。”
于是晋王夫妇的书信几乎同时送抵长安,却已经要比韦缃、元氏等的密信延迟数日了,太后已然得知计划有变,这回是把蛇给惊狠了,好在贺烨并未抱怨,只不过将任氏的歹毒夸大了十倍,却俨然相信了十一娘的说法,认为任氏是受敌间驱使,并不疑太后才是主使。
至于索要前溪小妹这点不值一提的小事,太后当然不会拒绝。
不要说任宅那仆婢,便是前溪,太后都必须公开表彰,这才能彻底打消贺烨的防心,日后再寻时机布陷清除。
然而当太后拆看十一娘的密信,眉心便牢牢锁紧,因为她最担心的便是十一娘的态度,而这封书信看来,十一娘俨然是大动疑心,虽不曾质问,信中却写——
昔母后恩赐良缘,千叮万嘱,在湄至今谨记,故自离京都,远赴太原,不但时常提醒殿下勿忘恭顺,臣于君国,亦不敢疏忽秦孺人暗中野心,幸八载以来,并无内祸,殿下虽依然不务正业,沉湎享乐,然于母后、圣上,万万不敢忤逆不道,在湄亦无私图,只望相夫教子,小家和乐,故拜求母后,千万宽容夫郎及稚子,莫信奸小挑唆,而为悔恨之事。
这几乎是在恳求太后手下留情,放过贺烨父子二人了!
第1088章 蜀王也是背锅侠
一连两年,长安的冬季都来得失常的早,这一年中秋之后,照样紧跟着阴雨绵绵,寒衣节还有整整一月,夹袄炭盆就要开始预备了,龙首原的菊花许多未及盛开,就为风雨摧残,此岁的秋景怕也不能灿烂的,宫楼危阁上,望出去天地间是一片凄迷灰颓,所以太后将批阅奏章的地方再次定设在玲珑台,她甚至打算游宴华清宫,那里的温泉水或许能够舒缓这漫长的寒冬所带来的郁沉。
玲珑台内薜萝生香、奇葩竞美,此时此刻却不能驱除太后心中的烦闷,她将十一娘那纸其实并不琐长的书信连连看了数遍,才反扣案上,身子往扶靠歪倒,锁眉闭眼的不愉快。
今岁已经没有谢莹时常在身边说笑了,也再无同安公主偶尔的问安,元贤妃虽在,太后与她却话不投机,宫里有了皇后,兰婕妤不再掌管宫务,太后这些年虽喜她温顺细致,然而兰婕妤却无法在军政之事给予建议,故而不在玲珑台里时时侍奉,至于常贵妃,少言寡语更不被太后真心所喜,她的妹妹丽妃倒是伶俐,偏是太后的眼中钉,后宫里眼看是多了些人,太后却深感寂寥。
如今也只有高玉祥等宦官时常还能逗乐几句,可一见太后正烦恼,多数都没胆子搭言,只瞅着总管高玉祥看有无计较。
偏这时,又有两个宦官举着托盘进来,高玉祥眼看一边竟然又是密函,留心记印竟然还是源自谢莹,他便先没理会,只将另一边那盏羊奶浸荔脯盛出一勺尝了,换了把干净的银匙,另外用个五寸长方的红檀木盘托着,这才上呈给太后,低声笑道:“朝早时便用小火煨着,已是出味了,太后趁热品品。”
荔枝制成果脯,色泽已失鲜白,可这时节,触目反而不会那么生凉,羊乳里还点了香蜜,随着暖气蒸腾弥散,是太后甚喜的甜暖口感,当然高玉祥也是因为度量见太后虽说郁烦,却还并未震怒,否则他可不敢这时献殷勤,这碗甜点口感虽好,泼在脸上可没那么美妙。
太后果然没发脾气,稍稍睁眼,高玉祥连忙示意干儿子过来一勺勺地进膳,他腾空了手,往过挪了一挪,轻轻替太后敲打小腿,见太后用了两、三勺便微一蹙眉,连忙示意干儿子拿那甜点走开,嘻笑道:“奴婢猜测着,定是晋王妃为晋王父子二人求情了,未知猜度得可准?”
太后“咦”了一声:“小高难道偷看了十一娘这封密函不成?”
“奴婢又没多长一个脑袋,怎敢做这狂妄之事,只不过阿禄、元媵人上报,王妃似已动疑,故而才如此猜测。”